第62章 医治

且说骆香茗一烧就是一夜，何氏与莫二娘子时刻不离身的守护着她，至天亮这热度方才褪去一些。莫二娘子见何氏熬夜熬得满脸疲惫，忙开解道：“阿香这一夜都没怎么闹腾，我看这是好兆头。阿妈不妨先回房间躺一躺，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照顾着就行。”

        何氏爱怜的摸了摸骆香茗苍白的脸颊，点头与莫二娘子说道：“阿妈年纪属实大了，身子骨也经不住折腾了。好在还有你这个年轻的在，眼下阿香就交给你了，且好好的照顾着，大夫说这两日正是要紧的时候，千万不能出现什么差错。”

        莫二娘子忙不迭点头道：“阿妈尽管放心，我将阿香当成亲妹子待承，定不会偷懒慢怠就是。”莫二娘子体贴的搀扶着何氏送到门口，恰逢莫琼穿过月亮门走来，天色尚在蒙蒙亮，莫琼却已是汗流浃背，双手满是焦黑的木屑，显然是正在收拾被烧成灰烬的后院。何氏当即一皱眉，万分心疼的道：“天色尚早，你不好好在房间休息，忙着收拾那烂摊子做什么！”

        莫琼抬起手臂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与何氏叹息道：“家里逢了这么大的劫难，我又如何能睡得着……阿香这会怎么样了？”

        莫二娘子回道：“昨晚折腾了一宿，天亮时才刚刚平复了些，见表兄这般憔悴，昨夜定然也未曾好好睡过，眼下离着太阳出来还有些时候，大家都各自回房歇一歇吧。”

        莫二娘子好说歹说，总算也将莫琼劝住了。当即便搀扶着何氏往外走，尚未走出几步，忽听见房里传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声：“阿娘！！”听出那是骆香茗的声音，莫二娘子吓得不轻，忙转身往屋里跑，莫琼与何氏紧随其后，一行人忙不迭冲入屋内，却见骆香茗直挺挺的坐在床上，眼神呆滞，满脸惶恐之色，两只手不停的在空中挥舞，口中喃喃叫道：“阿爹、阿娘，等一等……不要走，不要走……”

        骆香茗自十六岁被救到莫家，至今整整十一个年头，在这期间，她从未提过家人半句，如今病中唤的如此急切惶恐，倒不像个好兆头。何氏吓得脸色勃然大变，浑身颤抖的拉着莫二娘子：“快、快过去摁住了她。阿琼，你去请郎中过来，让他带全了家伙事，立刻就去，不得耽搁了。”

        莫二娘子使尽浑身力气才摁住了骆香茗，将她双手紧紧包裹在被子里，用自己半边身体压制了住了她，语气急促的呼唤道：“阿香，快醒一醒，阿香，你可别吓唬人，好好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

        骆香茗整个人都被压在床上，身体仍不停的抽搐着，这情形着实有些吓人，竟好似要去了似的，吓得莫二娘子眼圈泛红，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骆香茗脸上落。

        原本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经此一闹，人人心存惶恐。莫琼心下没底，一心惦记着骆香茗安危，更是不顾一切的往门外头跑。恰逢大门打开，有一人抬着手站在门外，从动作来看，像是正打算敲门的。那人穿着宽袍大袖，一头短发长至耳侧，额头处系着根飘带。看见莫琼破衣烂衫穿的跟个花子似的，那人忍不住愣了愣：“这么一大早的出门，巡检这是打算沿街乞讨去了么？”

        “你是墨……”莫琼也没想到一大清早会看见这个人，一时也有些迟疑。对方却极爽快的将手臂搭在莫琼肩上，语气干脆的自报家门道：“回巡检的话，我是七王爷身边的另一个随从，名叫墨阳。巡检若不嫌弃，也可叫我阿阳。”

        他不提李知行好还好，一提起这个人，莫琼登时怒从心头起，举起拳头就对着墨阳挥了过去：“都是你们那位王爷做的好事！”

        墨阳忙不迭闪身避开，险险让莫琼的掌风擦到，龇牙咧嘴的捂着脖子说道：“说话归说话，巡检做什么动手动脚。在下正当年轻，若叫巡检毁了容可怎么好！”

        与远山不同，墨阳是个洒脱活泼的性子，他明知莫琼与自家王爷结了梁子，却仍是一脸愉快的与莫琼交谈，本意是想缓和一下两方的关系，岂不知眼下时机太不是时候，骆香茗正在房间里苦苦挣扎，莫琼简直是杀人的心都有：“识相的快点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滚回去告诉你们王爷，倘若阿香有个三长两短，我拼死也要取了他的狗命。”狠狠一把推开墨阳，莫琼急匆匆的往门外走，没走几步却又被墨阳拦住了去路，这回他脸上倒少了些笑容，语气凝重的问道：“你说阿香姑娘怎么了？”

        “关你屁事。”莫琼红着眼睛瞪他。

        “关不关我的事，你只有说了才知。倘若不说，我便会一直拦着你，办不成事，急的人定然不会是我。”墨阳看似好说话，实则比远山还要难缠。他虽年纪比莫琼小，力气却不小，直挺挺的拦着莫琼去路，端着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莫琼实在挣扎不过，心里又焦虑骆香茗的病情，终于不情不愿的说了实情，言简意赅的将骆香茗发病情形叙述了一遍，末了又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若非你家王爷翻脸无情，阿香昨日又怎会受到那般屈辱。说到底当初是他主动在先，若不是他三番五次死缠烂打，阿香又怎会点头允诺了这事……”

        墨阳此时却无暇与莫琼争辩那些情情爱爱的遭乱事，一心都扑在骆香茗的病情上，皱眉苦思一番，突然抬头问莫琼：“若我所料不错，阿香姑娘以前可是受过什么重伤？”

        莫琼当即一愣，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你怎么会知道？”

        墨阳展颜一笑，脸上挂着几分尚未褪去的稚气：“巧了，我原在王府时闲着无聊，与宫中御医学了几手医术。原是打算留着给王爷防身用，眼下倒是赶巧，遇见我，算你们走运。”也不经过莫琼的允许，墨阳十分自来熟的进了莫家大门，一路上不忘与莫琼大肆鼓吹自己的医术，直将莫琼唬的一愣一愣，心下已然对他的话信了大半。

        且说二人一路走到骆香茗门前，隔着一道房门便听见何氏与莫二娘子的哭声，莫琼当即心下一凉，两条腿软绵绵的好似踩在了棉花上，墨阳见他半天走不动步，索性自己掀帘子进了屋。

        此时屋内形势已然堪称严峻，莫二娘子与何氏紧紧抱着骆香茗，但见她脸色越发灰败，嘴角沁着几缕鲜红的血痕。墨阳眉头一皱，简单给骆香茗诊了诊脉，当即吩咐莫二娘子：“她这是脉络不通，急火胡乱冲撞引起的内伤。快去取一碗黄酒，我要给她行针疏通。”

        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即便墨阳看起来甚是不靠谱，莫二娘子却只得依言出去准备。待一应事物准备妥当，墨阳用黄酒烧过银针，令人抱着骆香茗的脑袋，探手摸了摸穴位，利落的将银针|刺了下去。大小八根银针|刺在头上，手腕脚腕与前胸各刺三针，直至将针囊里的银针都用尽，墨阳这才长舒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交给莫二娘子，嘱咐道：“银针只能疏通一下她的经脉，内伤还需服药。这瓶里装的是还元固气丹，劳烦娘子将其烧了，兑上艾草水给阿香姑娘服下。过了今日这道关，之后的治疗继续沿用郎中开出的方子就好。”

        自墨阳下针之后，骆香茗的情绪果然逐渐稳定下来，莫二娘子将那颗丹药给她喂下去不久，骆香茗浑身开始出汗，一直高烧不退的症状也开始好转。见她体征越发平稳，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莫琼见墨阳始终赖着不肯走，忍不住出言撵人道：“虽说你出手相救，我们却并不会心存感激。若非你家王爷翻脸无情，阿香也不会惹来今日一场灾难。眼下阿香既已经好转下来，还请你速速离开，免得她醒来看见你徒惹心烦。”

        莫琼一番话说的好不客气，墨阳却丝毫不觉羞恼，转而走到外间坐下，敲着桌子与莫琼说道：“忙了这么久，肚子已经饿的走不动路了。莫大哥行行好，先与我找些吃的来，一会吃饱了，我一准乖乖的离开。”

        从容貌来看，墨阳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与这么小的的孩子置气，着实不是莫琼的性格，故而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吩咐映月去厨下取些点心来。那点心原是骆香茗新做的，一块块都捏成了动物形状，个个肚皮滚圆，看起来煞是喜人。墨阳一见就稀罕的不得了，这下也不忍心吃了，只将一只小耗子捏在手里反复把玩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忽而启唇一笑，眉眼弯弯，止也止不住。

        莫琼叫他笑的心里直发毛，黑着脸质问一句：“你笑什么？！”

        墨阳笑的肩膀一耸一耸，一只手虚掩着嘴唇，语气嘲讽的说道：“我笑这天下的事，总是违背常愿。我家王爷那么挑剔的一个人，皇上与太后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到头来，却终究是一头栽进了火坑里。阿香姑娘身边尚且有你们这些知疼知热的亲人在，她逢了委屈，尚且还有人为她出气骂上几句。可我家王爷心里的委屈，又要去与谁说呢，不过是一个人默默的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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