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隐情

墨阳毕竟孩子心性，看不惯自家王爷受委屈，这才愤愤不平的出言辩驳。莫琼见他话里有话，忍不住出言追问，墨阳这方道出缘由。

        若说李知行翻脸无情的缘由，追根溯源，还得十三年前说起——那一年老皇帝突然驾崩，身为嫡长子的太子正准备举行登基大典，正值关键时刻，内阁首辅与文华大学士却突然起义，他们手中持着一份先皇遗诏，声势浩大的拥护贵妃生的三皇子登基。原本秩序井然的朝廷忽然开始内乱，以内阁首辅与明贤公为首，大臣分立两派。一派拥护三皇子登基，另一派仍是支持太子。两方人马互相胶着，明争暗斗大半年，却仍旧争辩不出结果。最终三皇子党失了耐心，干脆率领大批兵马围困东宫。眼见着太子与皇后即将遭人毒手，年仅十四岁的李知行连夜率领府兵杀入大臣家中，使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将内阁首辅与文华大学士的父母妻儿生擒活捉，以此要挟三皇子就范。

        彼时的李知行尚且年幼，因与太子一母同胞，自幼与世无争，一直被保护的很好。谁也料想不到，正是这样一个看似润泽谦和的人物，亲口下令将十几位大臣家眷吊在朱武门上，在叛臣的亲眼目睹之下，一刀一刀砍了那些人的手脚。那一夜皇宫里的灯火延绵不绝，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李知行说出了扭转乾坤的一句话：“本王手里有精兵五万，虽杀不得三皇子，然诛灭你门下一脉拥趸却是轻而易举。今日我皇兄得不到皇位，你们谁也甭想得了去，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正是在这一番疯狂的威胁之下，朝臣不由得心下惶然，内阁大学士率先磕头认罪，紧接着其余的大臣也随之跪在地上，以防夜长梦多，太子当夜便登基称了帝。

        可虽说朝臣已经磕头归降，然而三皇子手中诏书却是真真切切盖了先皇玺印的。不过与正常的传位诏书相比，三皇子手中的诏书却多了一行小字，究其意思大致如下：倘若太子登基之后不勤政治国，或者为身不正，或者做出有损皇室清誉的事，三皇子可凭借此圣旨取而代之。可经过那夜朱武门围宫一事，部分朝臣对七王李知行心存忌惮，以防他日后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在大臣们的联合请求之下，又将那圣旨加了一条：七王亦然。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不管是当今圣上或者七王爷，但凡其中一方做出有损皇室清誉的事，三皇子便可理直气壮的取而代之，也是在这种虎视眈眈的境况之下，本朝国风十分清廉，皇室中鲜少传出什么丑闻。

        墨阳将十几年前的那场宫变娓娓道来，虽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然而通过只言片语的叙述，众人仿佛还能闻到当年宫变中的漫天血腥味，也万万未曾想到李知行身上竟然背负了这么沉重的代价，众人一时都默然下来。

        墨阳单手托腮，仍是闲闲的把玩着小动物点心，打眼一扫众人面上的表情，事不关己的笑道：“所以我才说，这世上的事总是不如人所愿。倘若阿香姑娘只是个寻常的寡妇，凭着我家王爷那般心性，定然会力排众议将她娶回王府里去。可好巧不巧，她竟然是当朝驸马的前妻。如今驸马与公主已然成了婚，倘若王爷再将阿香姑娘娶回去，这般违背人伦的关系，自然会引来诸多非议……近些年来今上身体越发不好，三皇子仗着先皇遗诏在手，动作越发频繁。此种境况之下，我家王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倘若招来话柄，牵连的可不光是一个胶南王府。”

        将该说的话说完，墨阳揉着腰站起来，神神秘秘的笑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料想人也该醒了。”说罢转身进了里屋，相隔三步之远，就见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目一片清明之色。墨阳点着自己的脑袋与骆香茗说道：“你头上有个旧伤，当年的郎中没给医治好，眼下也算是因祸得福，让本小爷疏通开了。这几日大概会做些噩梦，慢慢的就会好了。”

        骆香茗垂下眼眸，轻轻颔首说道：“多谢你。”

        墨阳大大方方的受了骆香茗的感谢，将点心放入口中尝了尝，舒展着眉头说道：“不愧是被我家王爷看中的女人，这点心做的一点也不比皇宫里差。明日能下地走动了，可千万记得再做一些，你若不想去衙门送，小爷我自己来取也行。”

        这人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琼气的心里直骂娘，黑着脸上前劝阻道：“阿香此番病的这么重，定然还要将养段时日。等什么时候身体彻底痊愈了，再与小大人做些点心感谢也不迟。眼下天色不早，大人还请快些回去，免得耽搁了公事。”

        墨阳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大剌剌的摆手说道：“王爷眼下正在忙着唔……”

        莫琼捂着墨阳的嘴将其送到门外，正当放他离开，却见那小子泥鳅一样闪身又窜进了门里，步履匆匆的扑到骆香茗面前：“我方才在外面说的话……”

        骆香茗神色一黯，点头说道：“我听见了。”

        “得嘞，好好养病，改日再来看你。”眼见着莫琼又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屋，墨阳忙做出举手投降状：“这就走，这就走了。”

        莫琼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赶快滚！”

        在莫琼的一片骂声中，墨阳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莫家。一路蹦蹦哒哒回了衙门，先去关押太守与州牧的地方将两位老大人的惨状参观了一番，直将两位老大人气的浑身颤抖，险险厥死过去，这才不慌不忙的回了惊鸿院。

        书房里，李知行正端坐案后观看公文，远山愁眉苦脸的端着一份午饭站在李知行对面，苦口婆心的劝道：“这饭菜是属下特意去青义县最好的酒楼买的，王爷要不先吃一口？这几日都没好好吃过东西，饿坏了身体可怎么得了！”

        李知行端的是巍然不动，眼皮都不曾掀一下：“本王没有胃口，端下去吧。”

        他这从早到晚一口饭都不吃，属实有些愁坏了远山，正巧墨阳推门而入，忙与他说道：“你快劝劝王爷，这么不吃不喝的下去，非得饿出人命不可。”

        墨阳打眼一瞧远山手中的饭菜甚是可口，不由得大喜，徒手捏过一块东坡肉就往口中送：“正巧着我饿了，王爷不吃正好，我替他吃。”言罢便从远山手中抢过木盘放在桌上，一只手捧着碗，一只手捏着筷子，半蹲在李知行面前开始大快朵颐。墨阳一大早便溜出了衙门，也是真的饿了，一顿饭吃的唏哩呼噜，就连远山都忍不住跟着流口水。李知行实在忍不住他这猪一样的吃法，屈指敲了敲桌子，下令道：“出去吃，不要在本王面前吧唧嘴。”

        “得嘞！”墨阳答应一声，捧着碗便往外走，他答应的这般痛快，倒叫远山有些吃惊。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正当远山在揣测墨阳要做什么妖的时候，却听见墨阳故作云淡风轻的对自己说了一句：“大山你跟我走，有要事与你说。”

        远山分明是个极为雅致的名字，让墨阳这般一叫，竟仿佛是村儿里种地的农户，气的远山一个趔趄，没好气的翻着白眼道：“有话就直说，掖掖咕咕的做什么！”

        “我刚从莫家回来……”墨阳从怀里掏出只兔子点心放在桌上，冲着远山挤眉弄眼的道：“阿香姑娘手艺不错，想不想尝尝？”

        李知行抓着书本的手抖了抖，远山一颗心也跟着抖。墨阳的性格是出了名的跳脱，平生最喜欢挑人家痛处下刀子，远山知道他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不敢与墨阳同流合污，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哪来的点心，看起来已经隔了好些时日了，喂狗都不吃。”

        “不吃拉倒，我自己吃。”如此美味的点心在前，墨阳可不介意当狗。一口将点心吞进肚子里，随后又端起桌上其余饭菜，边往外走边嘀咕道：“施了一上午的针，好容易才将阿香姑娘的命救回来，可是累死我了！”

        “你说谁？”远山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正当继续询问墨阳，却听见身侧一声巨响，转头一瞧，竟是自家大人身形趔趄，险险一头栽倒在地上。

        “王爷！”从未见自家王爷这般失态过，远山吓得魂都飞了，慌忙跑过去搀扶。李知行一只手扶着桌子角，胸膛剧烈起伏，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他的额头让桌子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伤痕，血流如注，硬生生将一只眼睛染成了红色，宛若地狱归来的恶鬼，目眦欲裂的望着墨阳：“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墨阳未曾想到自家王爷反应会这么大，吓得饭都不敢吃了，心绪几转，忽然扭头就往外跑：“我什么都没说，王爷日理万机，属下不敢打扰，告辞~”

        李知行似早有所料，一只手捂着伤处，沉着脸吩咐远山：“给我抓住了，狠狠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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