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联合战营

幽深的寝宫，天色黑暗，即使点着油灯，也并不透亮。房间内供奉着金刚菩萨像，浓重的焚香气味扑鼻而来，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房间里多年不通风积攒的霉味。

每次进到太后寝宫时，离若鸿都觉得心里毛瑟瑟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晦涩感，房间里像是藏着千万索命的厉鬼般阴冷。

此刻太后正闭着眼坐在榻上，老嬷嬷一下下的慢慢的为她捶腿。她双眼不睁，只张嘴淡淡的说：“王后，你来了。”

“太后，我来给您请安。”

“嗯。还算孝顺，坐着说吧，怀有身孕，就别久站了。”

侍女闻声，端着绣墩走了过来，放在离若鸿面前。离若鸿还未坐上去时，太后慢慢的说：“离哀家近一点。让哀家看看你的肚子。”

离若鸿乖巧的坐在太后身边。太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问：“几个月啦？”

“回太后，五个月了。”离若鸿轻声回答。

太后怀旧的笑着说：“哀家怀大王子时，显怀很早。大家都说他是个大胖小子，可生出来，就像是个沙鼠一样大。后来呀，奶妈每天都换着花样给他喂吃的。我的大王子呀，才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大王子比王上还要高吗？”离若鸿问。

太后冷哼一声说：“岂止是高，大王子强壮，拉弓射箭，骑马打仗，哪一个都不弱。乌剌合呢？油头粉面，没一点男子气概，整天恹恹的，哪里像先王。要是大王子还活着……”

离若鸿心里一惊。曾经父亲说过：“听话要听未说出口的那部分。”太后未说出口的那部分是什么？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句话吗？

太后话锋一转，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轻声问：“上次交给你办的事没有办好，后续有什么打算吗？”

离若鸿略微有点尴尬，赶忙起身，欠着身子请罪说：“太后，是我办事不力，上次没能直接将郁瑶置于死地。”

太后冷哼一声说：“都将她送入水牢之中，怎么还会有神兵天降？乌剌合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吐吐舌头，不敢接话。离若鸿当然不敢说是因为自己一时生气而说走了嘴，让乌剌合赶在郁瑶濒死之前将她救起。一想到此，她也非常郁闷，怪自己是个漏风的大嘴巴。

“说到底，我还是喜欢你。你这孩子，长得漂亮，又有了身孕，就是说话不分场合，没点分寸。哀家老了，没什么大用，只是想帮帮你，至于你自己想不想在这个位置上做好，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太后轻轻挥手示意老嬷嬷停止捶腿，老嬷嬷心领神会，立马走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空了下来，只剩下太后和自己时，离若鸿觉得更冷了些。

“当初你说还有后招，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的后招是什么？”太后的脸忽然凑离若鸿很近，近的离若鸿能闻到太后口中淡淡的草药味。

她喏喏的说：“是有后招，有个人，但是人还没有到达都城。”

“哦？什么人？这人与郁瑶又什么关系？”太后挑着眉毛问。

离若鸿问：“太后可知道王上在做二王子时，最喜欢的事是什么？”

太后篾笑一下说：“王宫内外谁不知道，乌剌合最大的乐趣就是美女，这郁瑶，达也，伊世红不都是别人送给他的吗？”

“那……太后可知道郁瑶是怎么被送来的？又是被谁送来的？”

“是他的亲兵吧？”太后有点不确定的问。

离若鸿点点头说：“是的，王上有很多的亲兵，其中有一个外号叫红眼盗的，是他的心腹。这红眼盗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帮王上从四处搜罗美女，然后送给王上。经他手抢来的美女有一多半。不过……”

太后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也有很多已经被我收拾了。”离若鸿怯生生的说。

太后笑笑说：“狐媚是该被收拾，难道要留着将来像苏妲己一样祸国殃民吗？”

离若鸿像是受到了鼓舞，接着说：“郁瑶就是红眼盗抢来的。”

“那也不足为奇啊。王族喜欢的东西，即使抢来，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吧。更何况，当初在慈仙城，乌剌合就是地头蛇啊。”太后满不在乎的说，仿佛草民就是草芥，毫不值得同情可怜。

“当初抢来郁瑶时，听说她已经有了夫君。”

太后诧异的问：“你如何得知？”

离若鸿有点小得意的说：“那还不简单，在二王子行宫时，我买通了他身边的阿索，是阿索告诉我的。”

“那乌剌合不知道吗？”

离若鸿说：“不知道。没人对王上说过。但这也是阿索听来的，我问过郁瑶，她一口咬定那是她哥哥。但是她被红眼盗抢走后，她的夫君就不知所踪了。我一直怀疑，她心心念念要找的根本就不是她哥哥，而是她夫君。因此才不敢告诉王上，让王上帮忙寻找。”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离若鸿接着说：“可悲的是，在王上带着我们赶往都城的时候，红眼盗被杀了。”

“我听说了。那晚你们遭到了两伙人的偷袭。”

“正是。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找红眼盗的手下，不日将会到达都城。”

太后急切的问：“红眼盗的手下知道郁瑶的底细？”

离若鸿肯定的点点头说：“肯定知道。因为当初就是他做的这件事。”

太后一下子放松下来，身子向后一靠，老态一下子显现出来，她的背脊略微有些弯，脸上的水粉褪了些许，离若鸿甚至能看到她脸上星星点点的黑斑。

她站起身来，对太后说：“太后，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红眼盗的手下一到，我立刻出手，收拾掉郁瑶。”

太后慢条斯理的说：“做事要稳，成事之人，切记不可急躁。”

从太后的寝宫里出来，离若鸿才松了一口气。她被翠翠扶上轿辇，坐在轿辇上，她问自己：郁瑶说到底也没有做什么让她觉得不容忍的事，为什么偏偏要置她于死地？在当初王后之位争夺的如火如荼时，郁瑶也并没有出手，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远离战局，她也许真的不想夺什么后位吧？或许，她心里根本没有王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杞人忧天。自己真的要跟着太后淌这趟浑水吗？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算了，反正已经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当是为腹中的孩子铺路吧。离若鸿在初春的寒风中，紧紧的裹紧鹤氅，不再胡思乱想。

乌恒又到了舒林府里。晚宴结束时，舒林看了眼他，这是他们的暗号。

为避人耳目，两人在朝堂上显得并不密从，反而有点生疏。私下里，每次乌恒前来，都是在深夜街巷里无人时。

他扣响门板。三长两短。

门很快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看门人看了一眼乌恒，便闪身让他进来。

乌恒穿过影壁墙后，才发现，舒林的会客厅里灯火通明。不像以往的寂静安宁。他听到房间内传来交谈声，听不清内容。当他再走近些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房间中坐着三人，舒林，依旧裹着他那团毛绒绒的貂毛大氅，他怕冷，不习武的人身子骨本就弱，这春寒料峭的季节，更是冷的无以复加。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人，根据身形，乌恒能肯定的说，他是一名习武之人，孔武有力的宽肩。坐在舒林左侧的人，却让乌恒心里一惊。

乌剌合身边从小长大的侍从，阿索。

他怎么会在这里？乌恒心里有一百万个想不通，他甚至猜测，会不会乌剌合派来刺探消息的？这么一想，他倒是有点不敢前进了。

看着舒林脸上放松的表情，乌恒又看不懂了。

这时，舒林抬眼向外看，看到了站在院中一脸疑惑的乌恒。他挥挥手说：“乌恒将军，快请进。大冷的天，站在庭院中做什么啊？”

背对着他坐的人也转过脸来。

迎着油光，那人的脸慢慢的转了过来。

乌恒竟然看到了自己的部下，萧河。他带着微笑，看着他。

萧河站起身来，对乌恒行了军礼。他叫了声：“将军。”

乌恒眨着眼睛，指着他问舒林：“这……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他？”他的手指又移到阿索身上。

阿索也站起身，行礼说：“乌恒将军。”

舒林也跟着大家站起来，光着脚把他迎了进来。边走边说：“先进来，外面可冷死了。你看，我还光着脚呢。快点。”

乌恒被舒林拽了进去。

舒林命小厮倒了杯茶后，让小厮出去。暖烘烘的屋中只剩了四人，四目相对。舒林对依旧皱着眉的乌恒说：“乌恒将军，先别急。吃杯茶，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

乌恒冷哼一下说：“这二位还用你介绍吗？难道我没长着眼睛吗？”

舒林好脾气的笑着说：“不，你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两位。”

在乌恒的惊诧中，舒林对他说：“这位是阿索，是王上身边伺候的小厮。但你放一百万个心，他不是来刺探你消息的人，他是我们的人。这位萧河，我自然知道是你的部下，但他也是我们的人。你，我，阿索，萧河，我们四人是一个团体，一个以你为核心的团体。”

“以我为核心？”

“对，以你为核心。在这么久的接触中，你应该相信我。我们三人，是真心想让你做王上，为乌慈的未来和长远发展而团结起来的。阿索早在进入都城前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萧河是最近才加入的，但他的决心却是最大的。”

萧河抱拳说：“将军，我诚心加入你们的战营。为你，为乌慈国，为了美好的明天。”

阿索也抱拳说：“对，乌恒将军，我们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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