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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飘飘何所以 天地一沙鸥


辞别了院中的女人,三人骑骆驼向漫漫沙漠中前进。

这里荒无人烟,连芨芨草都非常罕见。四下望去,竟没有一个人家。荒凉之感,绝无仅有。阿索问:“这里连人烟都没有,你们做沙匪的,不是得饿死?”

林向笛笑着说:“看您说的,这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早些年乌慈国还是繁荣昌盛景象时,这里过往的商队络绎不绝,沙匪当然是赚的盆。这两年来,随着先王驾鹤西去,再加上战乱,经过这里的商队自然少了。不过,我们要想伏击,也不会选择在自家门口啊!”

阿索笑着说:“做沙匪和做沙鼠一样?”

“不,和沙鸥一样。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林向笛笑着说。

一路上,林向笛骑着骆驼走在最前面。萧河和阿索并排跟在后面。萧河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林向笛腰间斜挎的刀鞘。骑在骆驼上的林向笛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骨,不似沙匪那般满身匪气,更像是一个儒雅之士,不,更像是一个铁骨铮铮的侠客。这让萧河喜欢不已。

萧河紧了紧骆驼的缰绳,让骆驼快跑了几步,跟上林向笛的节奏。

林向笛回头看着萧河,笑着问:“萧大哥,还习惯吧?要不要喝水?”

萧河摆摆手,说:“不打紧。前些年打仗,多半靠两条腿。现在有骆驼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大哥是军人?”

“军人?哦,那是你们中原的称呼吧?我们就是当兵的。”

林向笛笑笑说:“你肯定也不是普通的兵。看你身上的佩刀,虽然短小,但是非常实用,在近身战中,一定是百步穿杨的兵器。”

“嗯,在下不才,为骁骑营中将。”萧河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向笛问:“怎么?林兄弟,没看出来啊,你对兵器这么有研究?”

“算不上研究,就是教我练刀的师傅会给我讲一些冷兵器的知识。我也是班门弄斧而已。”

“林兄弟,我正想问你,你这把刀,是谁给你做的?不像是西域的风格,更像是中原地方的做工。这种薄刃的刀现在已经少见了。”

“这把刀是一个纪念,我的师傅死前给我的。”林向笛想起了那个晚间,和左白两人孤身复仇的晚间,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久到左白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他叫左白。听说在江湖上人称提刀书生。他所创建的门派叫做饮鹤刀。”

听闻此言,萧河一排脑门说:“饮鹤刀!我就说吗!我就说!”

林向笛疑惑的问:“你知道他?”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乌剌合的师傅啊。”接话的是阿索。他当然记得左白,在遥远的记忆中,那个人就像是一个梦一般存在。

“你也认得他?”林向笛有些吃惊的问。

萧河指着阿索对林向笛介绍说:“这位是王上乌剌合的贴身侍卫,阿索大人。”

阿索对林向笛抱拳拱手,施了个礼。

“在下自幼服侍在王上身边,非常熟悉左白师傅。因为有时王上不愿意学习时,都是左白师傅教会了我,让我来传达给他。他真是个耐心满满的好师傅。”阿索说话时望着前方,像是在回想左白的点点滴滴。

“他,真的是因为觊觎乌剌合的母亲……”林向笛并不八卦,但是他也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索回头看着林向笛说:“他是个好人。”

沉默许久后,林向笛问:“敢问两位是去觐见揭阳国王上吗?”

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政治立场的时候,绝不先表露自己的立场。

他问:“林兄弟何出此言?”

“前些日子听闻于阗国国王派出使者团,前来揭阳国,谋求合作。当时揭阳国满朝臣子欢欣万分,揭阳城也是装点一新,仿佛在迎接哪个重要的国家元首。现在你们又要去揭阳城,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去谋求合作的。”

“什么?于阗国的人已经去过了?”

“嗯。据说揭阳国国王在接待完使者后,还非常高兴。”

萧河不禁担心的看了阿索一眼。阿索眉头紧锁,思付着心事。不自觉的说:“要是舒林在就好了。”

“阿索,看来这次于阗国赶在我们前面了。”

“我就说为什么于阗军怎么总是来骚扰,原来是从揭阳国绕过来的。如果他们真的联合了于阗军,那一场大战将在所难免。”萧河无不担忧的说。

“是啊。若是有大战,那百姓们又要过起民不聊生的痛苦日子了。”林向笛淡淡的说。

萧河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向笛问:“没想到,林兄弟还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心中装着百姓。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

林向笛淡淡的一笑问:“怎么?虽然我做了沙匪这份令人不齿的职业,但我为什么就不能胸怀天下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然过得清贫,但相较于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我是富有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古人先贤不是说过吗?”

这句话感动了萧河。他一抱拳,对林向笛说:“林兄弟,你所言极是。我没想到,在这种不毛之地还能听到如此激昂的论调,真是无比欢欣。相信我,我们现下所做的事,就是为了不让黎民百姓再吃苦受累,不让天下苍生再餐风露宿。”

“你们帮王上说话,当然得说这种漂亮话了。但是看看你们王上的德行,再看看这个国家的衰败之气,真是前途堪忧啊。”林向笛说话时眼睛望着前方,无穷无尽的大漠。他远离宫廷斗争,远离王宫几千里,自然敢说这些萧河、阿索、舒林等人不敢为外人说起的话。这令萧河和阿索对他的好感又增进了几分。

阿索说:“恕我直言,先前我还以为林兄弟不过是区区沙匪,更是一个情痴。没想到,现在看来,是我眼瞎,没看出林兄弟竟还有此胸襟。若是你到了都城,我一定将你引荐于舒林大人。他一定会让你有用武之地。”

林向笛长叹一声说:“我是个闲云野鹤惯了的人。也没有什么大志向。从中原流落至此,光是学习这里的风俗习惯就够累了。从不想染指政治。二位大哥,就饶了我吧。我呀,现在等到了瑶瑶回到我身边,然后找一个地方安居乐业。更重要的是,我想完成我师傅临终前的心愿。就是将饮鹤刀法发扬光大,不让他一生致力的东西付诸东流。”

“林兄弟果然大气!若是左白师傅在天有灵,一定感到无比欣慰。”

“答应人的事,定当竭力完成。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林向笛像个大男孩一样,被萧河一夸,竟有些脸红,不好意思。

阿索突然想起了一个这几日被抛于脑后的棘手问题,想着林向笛是个大气之人,与郁瑶苦苦相守,难道自己真的忍心就这样带走郁瑶,害他们再次分离吗?这才是眼下的关键问题。

他问:“林兄弟,不知道你和郁姐姐的未来,你可有打算?”

这一下,像是蛇被打中了七寸,一下子让林向笛哑口无言。他郁闷的摇摇头说:“正为此事发愁呢。瑶瑶跟我说了,说是你们王上要召她回宫。你,就是那个来带她回去的人。”

“是的。在见到你之前,我想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但是现在我不想完成这个任务。因为我不忍心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可是,你能怎么办?你们王上肯定要求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我想,一句简单的郁瑶没追到,或者是郁瑶在途中遇伏死去,这样的谎言,肯定是骗不过他。更何况,像他那样多疑的人,怕是不止安排了你一个人前来吧?”

最后这句话说的阿索心里一紧。他下意识的回头向身后看去。茫茫大漠,空无一人。天地间只有三个人,三匹骆驼。

他心有余悸的问:“干嘛说的这么吓人?他还不至于不相信我吧?”

“我听闻,这个王位本该是一个叫……”林向笛一下子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乌恒。”萧河忍不住提醒。

“对,本该是乌恒当王上。可是最终,先王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儿子。德不配位,他自己也心慌呢。能不多疑吗?”林向笛笑着问阿索。

“要是他真的还派了其他人来,那这件事就更加棘手了。”

林向笛说:“我弱弱的问一句,要是你们没有带着郁瑶回去,王上会拿你们怎么办?”

“哼,怎么办?我给你讲一件事,你就知道了。”于是,阿索就对萧河和林向笛讲起了那天乌剌合头痛欲裂,差点把所有宫人都拉出去斩了的事。说着,他自己都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么多年,我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身边,也亏了我了解他,能摸准他的脾气。更重要的是,我会顺着他的心意,才不至于罗哥身首异处。”

林向笛说:“合着,你们要是成全了我们的爱情,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可要是你们带走了瑶瑶,就是要了我的命啊。我再也承受不起分别之苦了。”

萧河挠挠头说:“阿索也很为难啊。”

“不如,你和我们一同回都城,如何?”阿索小心的试探着问。

“回都城?把瑶瑶送回到他的身边,然后呢?看她在宫里一个人苦苦熬煎,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是这样吗?”

阿索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我想,这种生活,也过不了太久。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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