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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苦恼


身为胶南王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远山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譬如此刻,岳不择分明正在门外与莫家小娘子说话,自家大人一脸不爽的吩咐道:“告诉厨娘,给本府沏一壶热茶来。”

        本着助人为乐的美好品德,远山狗腿的说道:“莫姑娘正在与将军说话,属下为大人去沏茶就是了。”

        李知行似笑非笑的睨着远山,目光寒凉如冬日夜色:“你倒是勤快。既然这般愿意做厨下的事,晌午就由你来做饭吧。”

        “给大人做?”远山有些受宠若惊。

        李知行一脸的嘲讽之色,看傻子似的望着远山:“自然是去给外面的衙役们做,本府这般挑嘴,如何能咽得下你做的饭!”

        须臾之后,远山大人噘着嘴从书房里走出来。

        恰逢骆香茗寻不到借口脱身,见状忙问远山道:“远山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远山一脸怨念的看着骆香茗,自认倒霉的叹了口气,经过岳不择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为了你,我也是拼了。这份情谊千万记得,他日抱得美人归,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兄弟。”

        岳不择虽不知他在说什么,但此刻心情正舒爽着,无暇理会些许小事,极痛快的点头承诺道:“成,他日必有重谢。”

        远山走后,骆香茗对岳不择躬身说道:“与将军说了这么久的话,大人的点心该放冷了。民妇还有事做,将军请自便。”

        自从骆香茗收下那张狐狸皮之后,岳不择三不五时便来找她说话,时常还会带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件,却都被骆香茗婉言拒绝了。不过岳不择这人神经很粗,想不明白骆香茗的心思,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再深的也没多想过。岳不择搓着手,一脸期待的与骆香茗说道:“上次与你说的那件事,你到底想的如何了?”

        骆香茗委婉的拒绝道:“秋夕本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民妇家中尚有亲人,自然要陪伴在侧。请恕不能陪伴将军一起去游湖了。”

        岳不择极爽快的说道:“实则也不妨事,既然姑娘不愿与我一起去游湖,那我去你家里就是,这些年老岳一个人苦守边关,已经很久没有体尝过一家人团圆的滋味了。”

        岳不择这个人,性格率直粗憨,向来不会说什么虚伪话。身为备受朝廷重用的武将,岳不择甲胄在身,一国兴亡皆系在身上,不经意间表露出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十分令人动容——却也令骆香茗为难。岳不择苦守边关换来一方百姓安宁度日,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拒绝他的请求。可是骆香茗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通过这几日岳不择的种种举止,她也大体看出了些许的端倪。之所以感到为难,正是因为她对岳不择无意,不想再进一步加深接触,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纠葛。

        “岳将军……”骆香茗正当开口拒绝,忽闻不远处书房中传来一声响动,紧接着书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拽开,李知行环着手臂站在门里,蹙着眉头望着骆香茗:“莫姑娘,本府的茶水已经冷掉很久了。”

        骆香茗再不敢耽搁,当即辞别岳不择,回书房与李知行换了壶热茶。早晨新做好的点心,因着岳不择在门外纠缠不清,此时早已经冷掉了。骆香茗无声叹息,收起点心打算送回厨下,转身之际却听见李知行有些不悦的与自己说道:“岳将军已经走了,你还想出去做什么?”

        骆香茗不明所以的回头望着李知行:“点心已经冷掉了,民妇回去与大人热一热。”

        李知行断然说道:“不必了,本府现在正忙着,没空吃点心。”

        “可是还在誊抄那些卷宗?”骆香茗当即放下碟子,转而走到李知行身后,神情专注的望着他手中的卷册。却见李知行拿着的正是自己昨晚誊抄过的卷宗,有几个字用朱砂圈着,旁边用小字写着标注。

        “这是什么?”指着那字,骆香茗疑惑的问李知行。

        李知行道:“你的字功底不错,不过尚有所欠缺。朱砂圈着的这几个可以改变一下运笔的方式,那样写出来的字更好看。”随手扯过张草纸,李知行将笔递与骆香茗:“过来试试看。”

        骆香茗万万没想到李知行百忙之中还在关心自己的字,唯恐耽搁正事,连连摆手拒绝道:“民妇回家也可以练字,眼下公务要紧,断然不能耽搁大人的正事。”

        李知行却不容分说的将她扯到自己身旁坐下,上好的狼毫笔递入手中,执着道:“你在这里练字,哪里不对本府随时可以指导。不用担心那些卷宗,晚上让远山再重新誊写一份就是了。”

        可怜远山在厨房奋斗了半日,硬生生烧穿了两口锅,吃吐了一群人。浑身狼狈的回到书房,正打算狠狠控诉自家大人一番,却见他正体贴的站在骆香茗身后指导人姑娘写字。彼时一室温香,佳人在侧,那场面实在太过养眼。

        “这里不对,要收一收腕力,不能运笔太狠,否则写出的字太过凌厉,有失隽秀。”李知行指着纸张上的许字,温声与骆香茗指点道。骆香茗提笔沾墨,重新写过,写到言字旁的时候手腕忍不住颤抖,李知行见她运笔不畅,便伸手握住了骆香茗的手腕,以自己的腕力带动对方的手腕游走。他的手掌宽厚,小臂遒劲有力,半边身体虚虚的贴着骆香茗,独属于男性的气息霸道的将她环绕在属地之内。骆香茗只觉鼻翼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手腕被握的滚烫,仿佛自己是个刚开始写字的小小女郎,由长辈握着手一笔一划的教导。

        未几,一个漂亮的许字跃然纸上,骆香茗如释重负,李知行勾起嘴角,露出个赞赏的笑容。

        远山自幼便跟随在李知行身边,主仆多年,从未得到他这般体贴的照顾,当即醋意大发,撸胳膊挽袖子挤到桌后,与李知行讨要好处:“大人偏心,属下也要大人指点练字。”

        李知行甩给远山一沓卷宗,毫不客气的道:“写吧,将这一百多分卷宗全部誊抄完了,约莫你的字也就练得差不多了。”

        远山一张脸瞬间就垮了,苦着脸望着李知行:“大人!”

        骆香茗也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不妥,忙起身说道:“茶水怕是冷了,民妇去厨下再烧一些来。”

        李知行按着骆香茗的肩膀,转而望向远山:“还不快去。”

        远山觉得自己今年可能犯太岁,并且还犯得挺突然。

        骆香茗在衙门里练了一日的字,晚饭做了一份荷叶鸡,蒸了一沓春饼,服侍李知行吃完晚饭,这才请示道:“明日便是秋夕了,民妇想留在家中陪伴孩子们团圆一日,可否与大人告个假?”

        李知行也未表态,只目光沉沉的望着骆香茗,良久方问了一句:“岳将军也去?”

        骆香茗诚实的摇头:“民妇并未打算邀请岳将军,他与大人是知交好友,又同在他乡,想来秋夕应在一处过节才是。民妇家中寒酸,实配不得岳将军这样的身份。”

        配不得岳将军,自然也就配不得李知行,看来这秋夕是不能在一处过了。李知行点头同意了骆香茗的请求,转而与远山说道:“将准备好的东西与莫姑娘拿来。”

        远山应声离开,少顷搬着一个箱子折了回来。将那箱子撂在地上,掀开盖子,指着里头的东西与骆香茗说道:“大人念姑娘做事辛苦,此为秋夕节的赏赐,还望姑娘收下。”

        那箱子里置着两匹上好的绸缎,一斛珍珠,并着几样做工精致的金银首饰,于普通人家而言,随便挑拣一样物品都足以抵得上一年开销,更遑论这样满满一箱子财宝。骆香茗略低头看了一眼,转而便与李知行说道:“大人赏赐的物品实在太过贵重,民妇只是普通百姓,便是斗胆收了这些东西,只怕也不能使用。多谢大人一番好意,还是请将东西收回去吧。”

        本朝律法明文规定,平头百姓不准戴金首饰,亦不准穿贵重的绸缎。李知行送给骆香茗的绸缎都是各番邦进贡而来,一尺布抵万金,断然不是骆香茗这样身份所能穿得起的。

        李知行当初准备送给骆香茗物品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将最好的送给她,却忘了两人身份不同,所能使用的物品亦有所不同,眼下被骆香茗一语点醒,心中未免一沉,忙吩咐远山:“既然莫姑娘不能使用这些东西,你便去库房搬几个金元宝来。”

        李知行给的赏赐一样比一样贵重,骆香茗心下惶恐,连忙抬手拦住远山,与李知行说道:“多谢大人一片厚意,民妇心中惶恐。只是每月给的月奉都已经十分丰厚了,民妇断然不敢再厚着脸皮受大人的赏赐,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她这厢拒绝的毅然决然,李知行也只得收了送礼的心思。只是这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硌着似的,始终是有些难以释怀。入夜之后,李知行形单影只的在湖边散步,举头望着一轮圆滚滚的玉盘,忽而便笑出了声,呢喃自语道:“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让她收下那张狐狸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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