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愤懑

那女子衣衫不整，形容狼狈，脸上两道鲜红的巴掌印，发髻散乱，俨然一副被人非礼之态。莫琼半辈子没来过太常府，初登门便遇到此情景，心下怔愣片刻，随即便拉着莫江离转开了头。

        骆香茗忙从包袱里寻了件衣服给那女子披上，将其拉起，正打算询问缘由，却见阁楼里又走出一个男人。此人同样衣衫不整，边往外走，边破口大骂：“晦气！你家郎君从哪找来的女人，竟然连点规矩都不懂。好处没占着，平白地惹了一身骚。”男人脸上印着三道锋利的指痕，衣襟半敞，满面怒容。

        先前跑出来的女子见了男人吓得浑身直抖，瑟缩着躲到了骆香茗身后。碧草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骆香茗与妇人挡在了身后，陪着笑脸与那男人说道：“我家郎君正在碧纱阁里摆宴，特命奴婢来寻找宋小郎君。一个不懂规矩的女人罢了，郎君犯不着置气，平白地拉低了您的身份。”

        那男人痛苦的揉着脸，心中余怒未消，见面前这小婢女容貌还算水灵，抬手便去摸她的脸，猥琐的笑道：“小爷我正在兴头上，吃不得她，吃你也成。来与小爷香一口，倘若伺候的满意了，说不定还能将你抬回家当个姨娘去。”那人抚上碧草的脖子，仗着客人的身份，用力将碧草往自己怀里一带，正当低头去作弄人，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子蛮力撂倒在了地上。没给宋小郎君片刻喘息之机，乱如急雨的拳头披头盖脸的砸下来，直将他砸的两眼发黑，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昏死过去。急忙抱着脑袋求饶：“爷爷饶命，饶孙子一条狗命。”

        莫琼性情耿直，平生最看不惯霸凌妇女的行径，眼前这个宋小郎君算是撞在了枪口上，对方越是求饶，莫琼揍得越狠，眼见着那人奄奄一息仿似就要咽气，碧草连忙上前拉住莫琼的袖子，苦苦求饶道：“这可是我家郎君的知交好友，大人千万手下留情，闹出人命官司来就不好了。”

        莫琼愤然收手，喘着粗气骂道：“狗屁的知交好友，能结交到这样下作的人，想来你家郎君也不是什么好货。赶紧滚的远远的，再敢出现在小爷我的面前，仔细摘了你的项上狗头。”

        那宋小郎君着实被揍得狠了些，发冠都来不及捡，拖着半条伤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送走这尊活阎王，碧草狠狠松了一口气。俯身跪在莫琼面前，磕头感谢道：“多谢大人出手相救，碧草感激不尽。只那宋小郎君家世不凡，大人今日打了他，日后怕会落下仇怨，大人还请心里有个准备。”

        莫琼愤然说道：“一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浪荡子罢了，家世不凡又有何用，是人总得讲理。他这般放浪形骸，你家郎主莫不是瞎的，为何不管管？！”

        碧草身为太常家的奴婢，面对莫琼指责，简直是有口难言。倒是骆香茗身后的妇人忍不住发了声：“这家人是出了名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从主到仆没几个好货，大人这般质问，可算是高看他们了！”

        妇人一席话极尽讽刺，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只眼下一群人站在外头，许多事无法细说，莫琼便与碧草说道：“先回江汀阁里，安排下住处再说。”

        江汀阁是一座四层的小楼，每层四个房间。那妇人适才被宋小郎君压在一楼的房间里凌|辱，眼下光看见那个地方都吓得浑身直抖，莫琼也觉得让两个女人住一楼不安全，便让碧草将骆香茗与妇人安排在了二楼，自己带着小江离一前一后守着一楼的两道门。

        经此一事，碧草对莫琼这一行人格外尽心尽力，里里外外将房间洒扫的一尘不染。骆香茗将那被救的妇人带回自己的房间，原打算帮她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却不想褪下衣衫，妇人的肩膀和手臂上都是细碎的伤口，忙央碧草取些治伤的药来。

        待妇人收拾妥当，一群人齐聚在二楼的茶室，莫琼这才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嫂嫂是何身份，因何会出现在太常家的府上？”

        那妇人逃过一劫，至今心有余悸，紧紧拉着骆香茗的手说道：“民妇就是这莫家村的人，丈夫名叫赵小二，原只是个种地的农户，三日前与夫君在地里农作时，被莫家下人掳到了府上的……”

        至于掳到府上作甚么用，已经是不言而喻。

        莫琼多年不与表家来往，属实不知这家人竟然糟污成这般样子。纵着眉头问道：“方才听你说话，似乎是知道许多内情。关于这家人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赵二娘子一声冷笑，毫不客气的说道：“大人如此发问，只怕是未曾来过这莫家村吧？这太常府上老老少少都是色胚，除了上头的那位老不死的太常公，无论儿辈还是孙辈都是荒淫成性。这府上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几个是干净的。他们祸害够了身边人，便将魔爪伸向村里的妇人。常常是将一些样貌还算好的妇人抓走，玩弄够了便与家里人送信，一个女人一亩地，愿意赎人的就一手交地契，当日便可将自家娘子领走。不愿意赎的就将人留在府上，当个粗使的下人，或者改行为府妓，府里客人多的时候便让那些人出面招待。如同今日这般，若非幸运遇到了大人你，小妇人只怕也难逃虎口了……”回想起这几日的心惊胆战，赵二娘子后惊后怕，忍不住落下泪来。

        莫琼半生未与表家来往过，做梦也没想到这家人行径如此龌龊不堪，好歹也算同出一宗，只觉脸上无光，忍不住重重一锤桌子，喝骂道：“真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莫家祖宗生出这样一支子后辈，倘若泉下有知，定当悔恨不已。”

        “事已至此，阿兄生气也无用。”骆香茗转头询问赵二娘子：“听嫂嫂这般说来，被掳来府上的定然不会只有嫂嫂一人了。余下的那些人都在何处？”

        赵二娘子摇头说道：“与我一同被掳走的大概还有三四个人，入府之后便被关在了不同的地方了。我也不知她们被关在何处，单看这府上如此多的客人，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莫琼当即起身，拉着莫江离就要往外头走：“一群禽兽，我这便去找太常公，无论如何都得将那些人救出来。”

        这般大的府上，光来回走路都得耽搁许多时间，更何况莫琼初次登门，根本不知那太常公住在哪个院落。骆香茗觉察此事并不简单，当即起身拦住莫琼，温言软语的劝道：“阿兄且莫着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依着我的意思，倒不如先写封信传给衙门那头，通知大人一声，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

        莫琼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听得住劝，不顾骆香茗阻拦，转身就要下楼。行至半路，忽见碧草端着茶水奔楼梯上走来，二人在楼梯拐弯处相逢，想起赵二娘子说的那些话，莫琼看向碧草的眼神变得十分别扭。

        碧草浑然不觉，姿态谦恭的与莫琼行礼道：“大人要去何处？”

        莫琼压下心头暴躁，耐着性子问碧草道：“被掳来府上的其他人关在何处？”

        碧草一愣，连忙摇头说道：“奴婢只是小夫人院里的粗使丫头，并不知道这些事。”

        莫琼只当这府上老老实实都是没脸没皮的淫|魔，已然听不下去碧草的话。猛然一把挥开她手中的茶水，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些人究竟关在何处？你若不愿意说，我自己去找就是。”

        茶水滚烫，尽数洒在碧草的身上，小婢子疼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仍是拦着莫琼的去路：“大人息怒，奴婢确实不知此事。眼下府里宾客众多，各处院子住满了人，大人即便想找，又该如何着手？您总不能挨间院子翻找过去，只怕没等找到旁人，自己却先被郎主抓起来了。”

        正当碧草与莫琼争执之时，骆香茗匆忙赶到。眼下这种情况，着实不敢让莫琼再插手此事，骆香茗便让小江离将莫琼带回房间先休息着，自己则将碧草叫到二楼房间里。眼见着碧草浑身湿透，骆香茗翻出一套莫琼的衣服与她，语气惭愧的说道：“来时只带了两身衣服，眼下实在没有可让你换的，阿兄的衣服是新洗过的，姑娘若不嫌弃就先换上吧。”

        碧草胸口烫红一片，衣服湿透，滋味实在难尝。略略与骆香茗推诿几句，半推半就的换上了莫琼的衣服。莫琼身材宽厚，一件衣服罩在碧草身上极不合体，骆香茗见她行动起来实在不便，便将莫琼的腰带取出来一条，仔细的系在碧草腰间。

        骆香茗待人细致，态度温和平易近人，碧草深受感动，不待骆香茗开口询问，便自己先开口说道：“奴婢确实不知掳人一事，这几日府里事多，奴婢始终伴在小夫人左右，并不曾见过有陌生妇人入府……何况那些事都是小二郎君与郎主一手做下的，就连小夫人都不敢过问，更遑论底下这些奴婢了。”

        见碧草愿意吐露实情，赵二娘子仿若看到了希望，忙不迭拉住碧草的手哀求：“好姑娘，你既是这府里的人，想来探听消息也很方便。求求你帮忙打听打听，倘若能救出大家，我们定会报答姑娘大恩大德。”

        碧草被赵二娘子求的手足无措，心中斗争半晌，方才点头应允道：“倘若你们真心想救那些人，奴婢或许有一个办法……”

        碧草话音未落，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大力推开，莫江离神色仓惶的站在门口：“舅母不好了，叔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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