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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午饭时间,食堂人满为患。

        要想快速判断某个菜品是否好吃,很简单,只需要看窗口前的队伍长度就能知晓。一般而言,后者与前者呈正相关关系。

        肖时雨从下课铃声刚一响起就拽着柏林峦飞奔。六楼具有天然的劣势,好在他俩速度挺快,因此终于排到了铁板牛肉饭的队伍前半段。

        鲜嫩的牛肉饭上淋上秘制的黑椒汁,滋拉滋拉的声音立马响起,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肖时雨今天也算奢侈了一把。

        在一中,午饭时间的食堂与战场无异。当你终于千辛万苦买到了饭,还需要眼疾手快地找准空位,像是小时候玩的抢凳子游戏,一不小心空位就会被其他拥有鹰隼般眼睛的人盯上。一个人的空位往往比较好找,毕竟吃饭时间是朋友们难得聚在一起的闲聊畅谈时间。

        肖时雨和柏林峦端着餐盘,站在两个正准备走的人旁边,活像两尊门神。那俩人加快动作,很快为他们让出了座位。

        肖时雨两眼放光,久违地感受到了进食的快乐,大快朵颐。那模样看的人食欲大振,柏林峦觉得他去做吃播一定能大火特火。

        “和你商量个事,你搬我这里来吧,反正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不然来回跑多麻烦。”柏林峦将洋葱都挑出去,这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肖时雨嘴巴里塞满了饭,像是仓鼠似的,闻言立马摇了摇头,咀嚼了许久终于开口说,“算了吧。”

        柏林峦不死心地追问他,“为什么啊?再说了,你不是答应我要监督我学习吗,你回家的话怎么监督啊?”

        美味的饭菜突然失去了滋味,肖时雨有些苦闷。

        这件事于柏林峦而言是慷慨,于他自己则是被施舍。穷困不是能随意接受他人好意的理由,相反,因为贫穷,肖时雨有着更强的自尊心。如果就这么轻易撇下,也许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用筷子戳着饭,闷声说道,“我不想白住你的房子,那样会让我感觉自己是个乞丐,但房租我付不起,所以还是算了吧。”

        柏林峦急切道,“我没这个意思,朋友之间不就是要互帮互助吗。”

        肖时雨连忙宽慰他,“我知道我知道,但正是因为是朋友,我才不想这样。”

        他是个别扭的人,如果就这么住进去,他会不自觉地将他们之间金钱力量的差距带入到朋友关系中来,无法将自己与对方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

        柏林峦读懂他的未竟之语,少顷,突然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你疯啦!被教导主任看到要写检查的!”肖时雨压低声音说道。

        柏林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仍在手机上摆弄。过了约莫半分钟,将屏幕展示给肖时雨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欠条

        本人肖时雨,在高三期间借住于柏林峦租住的房子里,租金2000/月。本人在此承诺,当本人具有经济偿还能力之时,将立即偿清欠款。

        肖时雨一口饭差点笑得喷出来,无语道,“这什么啊?”

        柏林峦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欠条啊,到时候你自己手写一份给我,等你以后工作了就把这笔钱还我,这样总不算白住了吧。”

        “那你多亏啊,到时候通货膨胀,你按现在的租金岂不是亏死了。”肖时雨玩笑着说。

        “那就加一句,按偿还时物价进行折算,这总行了吧。”

        肖时雨突然看向柏林峦的眼睛,目光认真,少顷,才轻声开口说,“这么相信我啊?到时候反悔赖账怎么办?”

        后者似乎以为这是个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的游戏,也直直地看着肖时雨,说,“我这是投资你懂不懂,当然是因为相信你是个诚实守信的人才会给你投资。我还相信你以后一定大有作为,到时候说不定把钱翻倍还我呢。你要反悔的话我就去法院告你,让你在公司身败名裂。”

        “小同桌,别拒绝我了。”

        沉思许久,肖时雨终于点了点头。

        柏林峦喜悦的心情尚未来得及表达,就被不速之客中途打断。

        程彬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他们,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兴奋地朝柏林峦挥着,叫了声柏哥,带着身旁的周俊一起朝他们走了过来。

        肖时雨眉头皱得死紧,夹着筷子的手过于用力,只听啪嚓一声,一支塑料筷子就从中间裂开了。他用那支断了一截的筷子就着另一支完好的筷子,三口两口扒拉完盘子里的饭,起身准备先离开。

        和他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近距离地呼吸同一片空气,光是想想他就窒息,刚刚吃的饭差点要全部吐出来。

        柏林峦看到他的反应,也没多问,端起还剩一大半饭的盘子就准备和他一起离开。肖时雨愣了愣,说,“你不用和我一起走的。”

        就在这怔愣的片刻,程彬已经带着周俊来到了他们面前。

        “一起吃呗?”程彬笑道。

        当然,这里的一起不包括肖时雨在内,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柏林峦面无表情,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只冲他们摇了摇头,和肖时雨一起离开。

        程彬看着连背影都透着冷漠两个字的肖时雨,毫无征兆地啐了一声,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神经,用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阴阳怪气地说道,“某些人真是不要脸,就算你喜欢男人,也不必整天缠着人家吧?恶心的同性恋。”

        肖时雨对这些话早就有了抗体,只觉得又有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叫了。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一旁的柏林峦却突然发难了。

        他似乎已经忍了很久,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焦躁,隔着过道不耐烦地冲程彬说,“你在说你自己吗?整天缠着我的不是你吗?崆峒即深柜,这句话你听过吗?”

        “还有,我也是同性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像把盛满伏特加的小杯子突然扔进啤酒中一样,柏林峦最后轻飘飘的一句话产生了深水炸弹的效果,食堂众人都炸开了锅。柏林峦则拉着呆若木鸡的肖时雨,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食堂。

        通往教室的路上,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小路两侧种植着菊花,金黄色与纯白色夹杂在一起,远远望去甚是好看。鹅卵石上都是飘落的花瓣,被无数来来往往的行人踩过,有的躲进缝隙里,成了保洁阿姨头疼的“顽固势力”。

        肖时雨差点一脚踩到旁边的泥地里,被柏林峦揽过腰一把提起,强烈的失重感令他回过神来。

        他顺势一把扑到柏林峦怀里,后者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肖时雨抬起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表情真挚,神态仰慕,感叹地说,“你好酷啊!”

        柏林峦哭笑不得地说,“哪里酷了?”

        “哪里都酷!”

        “我一直没问你,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针对你?”柏林峦趁着不错的氛围,试探道。

        肖时雨蓦地松开抱着柏林峦的胳膊,坐到了小路旁的石凳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半晌才开口问道“他们怎么和你说我的?卖屁股的同性恋?还是□□生的小□□?”

        他讲得八九不离十,柏林峦猛地反应过来,那些谣言,肖时雨本人不可能没听过,话语只会比他听到的更恶劣,更伤人。

        肖时雨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两眼逐渐开始放空。

        该从哪说起呢?

        “我爸是个人渣,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我们了。他走了以后,我妈妈成天酗酒,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每次打开房间的门,只能闻到酒气熏天的味道。他的母亲躺在那张窄窄的床上,床上床下到处都是空的酒瓶。酒渍印在床单被套上,久而久之成了无数洗不掉的污渍。记忆中那张温和的脸早就已经模糊了,甚至在睡梦中也逐渐回想不起。他的母亲刚开始会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嘴里翻来覆去地追问为什么要抛弃她。后来她也渐渐麻木了,除了酒精,没有什么能提起她的兴趣。

        家里一些微薄的积蓄早就支撑不了了,肖时雨只能四处打工。小小的市里没什么童工的概念,他小学时在一家餐馆帮人洗盘子,工钱刚刚好足够他和母亲每天的吃饭钱。馒头就着咸菜,总归不会饿死。也有些人看他小孩子家家实在可怜,三不五时地送来一些米面粮食,他就这么摸索着上了初中。

        在某个天朗气清的早晨,楼下大爷出门准备晨练时,发现了他母亲已经僵硬的尸体。调查结果是醉酒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就这么死掉了。

        他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抑或拍手叫好,可结果他心里只剩茫然。

        猛然间,他明白了一个事实。他早就没有家了,早在他父亲离开的那一天,他就永远失去了他的家。

        他对他的父亲只有怨恨。而对于母亲,除了怨恨,似乎还有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明的情感。他没钱买墓地和棺材,最后把她的骨灰埋在郊外那棵开得最艳的桃花树下。掩上最后一抔土的时候,他有种自己也被一起埋葬了的错觉。

        “周俊是我初中班主任的儿子,我和他初中同班三年,高中时又碰巧在一个班”

        一切都始于那年第一场秋雨落下的时候。

        高一开学时,发现周俊和自己一个班,他发自内心地开心了许久。初中三年,周俊对他多有照顾,扮演了他缺失许久的家人一般的角色。直到周俊把他拉到废弃的厕所隔间,锁上门急切地亲吻他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恶心。

        突然,厕所大门被人推开,外面传来拳脚击打的声音。随即一个声音说道,“艹!里面有人!”

        周俊一把把挣扎中的他推到了地上,他的腰撞到拖把桶上,痛得直冒冷汗,不停地干呕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块吐出来似的。

        周俊边大声喊着“死变态离我远点!”边打开门跑了出去,门口是一个倒在地上刚被揍了一顿的人,以及其他转移了目标,正看着这边热闹的施暴者。

        领头的就是程彬,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是吧,男的搞男的啊?”

        他生理性地痉挛着,浑身抽搐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周俊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跟我表白,我拒绝了,没想到他就强迫”

        后面的事情他就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在医院。他猜想帮他的人应该是那个被打的同学,只是等他出院后,那位同学已经搬家离开了。

        “我拼了命地解释,但没有人相信我。刚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是几个人、一群人,到最后,整个班上都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谣言的传播速度就像癌细胞,迅速扩散开来。半封闭的校园里,被繁重课业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学生们总要找点乐子,流言往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言语是柄会伤人的利剑,他们拿着这把剑,不知疲倦地刺向他。

        “这就是我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肖时雨讲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就像是身体中腐烂的一部分终于被挖了出来,恍惚间竟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抬起头,伸出手遮住额头,眯起眼睛感受难得明媚的阳光。阳光透过指缝洒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影。

        “刚开始时我很愤怒,为什么没人相信我,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努力学习,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我一定会拥有比他们更广阔、更灿烂的未来。在此之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忍受。”

        他转过头,冲柏林峦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目光坚定,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摇。

        柏林峦的心跳空了一拍,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少年人令他移不开眼。

        刚开始,对于这些谣言,柏林峦是根本不在意真假,他只是对这张美丽的脸感兴趣而已。等到和肖时雨慢慢相处下来,他明白那些一定是假的,但也并没有帮他追究的意思,心里甚至对于肖时雨只能和他做朋友这件事隐隐有些阴暗的高兴。而如今,他开始唾弃自己,心疼、佩服、愤怒、愧疚等一系列情绪在他心里纠结地混成一团,最终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拥抱。

        他紧紧地抱住了肖时雨,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背部。

        我会护住他的,从此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住他的。柏林峦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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