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争执

盛铭话音刚落，一辆摩托车斜刺里冲过来，堪堪擦着盛铭的背。要不是他拉开林熙熙拉得及时，林熙熙铁定被摩托车给刮倒了。

        两人双双倒在旁边一个空摊位上，盛铭的手掌擦在石板上，一阵钝疼。

        “没伤到哪里吧？”盛铭拉起林熙熙，刚刚为着安全，他一下子将林熙熙整个都压在摊位上了，这下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是如此暧昧，赶紧站起来，拍拍手。“抱歉，我刚刚有点莽撞了。”

        林熙熙脸红到耳根。刚刚盛铭扑过来时，她闻到男孩子身上淡淡的薄荷海盐味道，清新又干净。

        而且，刚刚盛铭哥哥抱着她。

        “熙熙，没事吧？”盛铭还以为林熙熙吓傻了。

        对上盛铭哥哥关切的眼神，林熙熙才回过神来，心里犹如触电一般。“我没事，刚刚那人，车子也开太快了。”

        “没办法，谁叫这里是城中村呢。”盛铭摸了摸鼻子。“对了，之前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熙熙回过神来。心底的那点抱怨，因为盛铭不顾自己安危将她压在身下的举动，变成了点点暖意，似有点点星光从心底中生出，熙熙看向盛铭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依赖和爱慕。

        “没事儿啦，咱们回去吧。”

        两人走出鱼摊，林熙熙觉得小腿处湿漉漉的。刚刚那摩托车溅起卖鱼摊前的血水，溅湿了她的裙摆。看见自己漂亮的小裙子被这么糟蹋了，林熙熙很是生气，忍不住开口骂那摩托车司机不长眼，又骂这菜市场通道开得这么狭窄，将杀鱼的血水滴到地上的卖鱼人也一并骂了。

        盛铭在一旁拎着鱼，听着林熙熙骂人的话语，一声不吭。

        那横冲直撞的摩托车司机自然是要骂的，但是，还因此骂上了菜市场的通道，迁怒卖鱼的小贩子，盛铭觉得很没必要。

        林熙熙其他地方都好，就是性格太像程阿姨了，急躁，一言不合就抱怨，开骂。想到这儿，盛铭不禁又想起林芊芊来。也不知道小丫头继承了谁的心胸和性情，真是和程阿姨，林熙熙很不像。

        两个人回到早餐店，程桂兰接过盛铭手中的菜，林熙熙让盛铭洗了手，和她一起做饭去。

        平时在家都是林芊芊和程桂兰轮流着做饭，林熙熙简直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就是盛铭来了，她才提起一点做饭的兴趣。

        程桂兰也乐得看熙熙和盛铭在一块儿。盛铭现在可是一表人才，家里又有钱，听人家说，学计算机的，将来工作又体面，熙熙找了他做老公，以后哪里还用像自己一样辛苦？

        因着盛铭到来的缘故，林芊芊没被叫起来做午餐，安安稳稳地补了四个小时的觉。

        倒是盛铭，一直想上楼找芊芊说话，却被林熙熙缠得走不开。

        吃罢中饭，盛铭眼角的余光在楼梯瞟啊瞟，没看到林芊芊下楼来，就礼貌地拒绝了程桂兰挽留他吃晚饭的意愿，坐上地铁回城东区去了。

        林芊芊直睡到下午三点才醒来。醒来时，程桂兰已经出去搓麻将了，林熙熙躲在自个儿的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什么，时不时传来她愉快的哼歌声。

        她下了楼，热了热中午剩下的豆腐鲫鱼汤、卤鸡翅和炒鸡毛菜，吃了中饭，就回到自己房间画线描稿去了。期中快来了，她得抓紧时间把设计做出来。

        手头的德斯蒙德·梅里翁西装给了芊芊灵感，她打算照着西装的肩颈设计，做一版女式西装出来。现在的时尚风向是中性风，女生穿上西服，多飒气。

        唯一的担忧在于，她不确定手头的五千块预算够不够。要是酒吧招待的工资能早点发下来就好了。

        她一画就画了一个下午。

        差不多七点，楼下准时传来钥匙扣进卷帘门的声音。打了一下午麻将的程桂兰回来了。林芊芊暗暗观察着，看来今天程桂兰的手气很不错，小赢了几把。

        一家人平平淡淡吃了晚饭，在程桂兰的催促下，林芊芊给林熙熙转了三千块钱。林熙熙甜甜地对林芊芊喊“多谢姐姐”。看着林熙熙灿烂的笑容，林芊芊心中暗想，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吃罢饭，林芊芊洗完碗，放在桌上的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林芊芊走进客厅，拿起手机，信息是盛铭发过来的。

        「stewart」：芊芊妹妹，怎么今天吃饭都没见你。（冒泡/）

        「芊芊草」：过去一周忙于打工挣钱，没睡够，今天在补觉。

        林芊芊有心跟盛铭多聊两句，程桂兰却朝她努了努嘴。“去去去，洗澡去。再不洗，待会我们哪里来的热水洗澡？”

        他们家用的太阳能热水器还是老式的那种，每次的热水量只够一个人洗澡，上一个人洗完后，要等四五十分钟才能轮到下一个人洗。

        程桂兰和林熙熙都懒得动，一般都是林芊芊先去洗澡。

        林芊芊给盛铭回了句“我去洗澡，洗完再说。”就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一辆5连号的黑色劳斯莱斯从城中区驶出，停在高架桥的转盘上。周聪坐在副驾驶座上，傅彻的劳斯莱斯司机，给周聪连连抛眼色，用眼神示意，要开去哪？

        城北是富人区，傅少平日惯住的御恒公馆在城北。城西是休闲区，傅少心情不畅快时，一般会去城西的白玺临湖别墅。

        傅少今天太压抑了。他沉着脸不说话，搁在后座一尊大理石雕像似的，两个助理也大气不敢出。

        周聪琢磨着，傅少现在最想去的，不会是城南的城中村吧？难道还惦记着那位林芊芊小姐？今儿这压抑的样子，一看就是昨晚上没能发泄出来。

        不过，上位者的心思，又岂是他们能猜度的？

        说不定傅总只是在头疼工作的事情。

        “傅总，咱们去哪？”周聪开口了。

        傅彻正在脑内复盘一局收购案，听闻周聪开口，沉沉的视线转向城南，在高架桥上，可以俯瞰城南那些高高低低不平的红砖楼。傅彻又想到那个青涩的女孩儿。

        她在他手下害羞又生涩的样子。

        从来未曾体会过为一个人患得患失的感觉。傅彻忽然对自己很不屑。

        这不就是典型的下半身操控上半身？

        “去城北。”

        许是工作了一天，周聪听着傅少的声音，多了丝喑哑。

        林芊芊洗完澡擦干头发，忽然听到外面“啪嗒”一声，好似什么东西被摔到了地上，接着又是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响起林熙熙那尖锐的声音。“林芊芊——你给我出来！出来！”

        林芊芊不明所以，赶紧从浴室出来，走到客厅。

        林熙熙仰着头，叉着腰，怒视着林芊芊。因为生气，她精致的面容都扭曲了，小巧的鼻翼翕动着，胸膛一起一伏。

        “这是怎么回事？”这回，她想做包子，林熙熙都蹬鼻子上脸了。

        “你个贱人！你看，你给盛铭哥哥发的是什么。”那手机被林熙熙摔到地上，林芊芊捡起一看，手机屏幕又多了一条裂痕。她滑进微信，找到盛铭的对话窗口。

        「芊芊草」：我去洗澡，洗完再说。

        「stewart」：嗯嗯，我等你。（坐等/）

        。。。。。。

        「stewart」：芊芊，洗完了吗？（转圈/）

        「stewart」：我就是想问问，上次不是拜托你帮我做一件西装，现在开始动手做了没？（期待的眼神/）

        林芊芊想起来，上个月月底，盛铭跑到学校里来找她，她和盛铭说起要交服装作品设计的事情，盛铭一听，就问她，能不能帮他做一件西装？

        林芊芊还以为他开玩笑，盛铭却特别认真，说服装的材料费，设计费他出，请她为他做一件西装，他打辩论赛要用。林芊芊当时很忙碌，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

        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盛铭还惦记着这件事。

        只是，林熙熙生气什么呢？她也没和盛铭聊什么露骨的话题。

        林芊芊越是一副淡然不惊的样子，林熙熙就越生气。同是在污泥打滚的人，怎么她的姿态就这么高贵？

        “别假惺惺的了，你连给盛铭哥哥的西装都做好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还这样做！”

        林芊芊正纳闷，自己哪里给盛铭做西装了？下一秒，却看见lc的白色纸袋子被拦腰扯烂，装在袋子里的西装不翼而飞。林芊芊上去翻翻找找，却听见林熙熙冷笑着说“别找了，我丢到泔水桶里了。”

        脑袋轰地一声响，林芊芊不顾脏污，跑到泔水桶旁边，在泔水桶里把那件黑色西装捞起来。

        弯腰时，她月白色的睡裙沾到了客人吃剩的粉渣、肉末，沾在腰间，汤汁淋漓。

        她顾不得这些，捞上来的西装，早已经面目全非。羊毛制成的西装在油水里浸泡了一遍，缩水得不成样子，前襟和后背，一团团沾满了油渍，摸在手上又粘又腻。

        她有些麻木地伸出手，将上面残留的粉渣给拨下来。

        这件西装全毁了。她要怎么赔给傅总一件西装？

        林芊芊眉目低垂，心中的怒火夹杂着委屈。

        她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过好生活了，她的期盼也不高，只是想安安分分过好每一天，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有一个能正常度过的夜晚。

        朦朦胧胧里看到林熙熙那得意的笑脸，林芊芊忍耐了12年的怒火，在此时倾泻而出。

        她强忍着，才没有把那件衣服摔到林熙熙脸上。

        “这衣服不是我做给盛铭的。”

        “你还嘴硬，这明明就是！”林熙熙嘴上这么说着，但看到一向包子的姐姐回吼她，她也有些懵了，气势不禁弱了下来。

        “这是我演出借的，清洗干净之后还要还给别人的。”

        林熙熙完全没想到林芊芊会反驳她。都说平时和气的人，发起火来比什么都可怕。此刻在林熙熙眼里，林芊芊就很可怕。她完全仗着自己的身高来压制她这个妹妹。

        “那你还答应给盛铭做衣服，这明明就是你不对。”

        “林熙熙，不要再胡闹了。我现在就问你，这件衣服，要怎么赔给。。。”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林芊芊脸上。她细嫩的右脸瞬时肿起来一块，红红地充了血，脸下青色的毛细血管分明。

        是程桂兰动的手。

        林芊芊捂着脸，平静地看了程桂兰一眼。

        程桂兰的手还火辣辣的疼。触到林芊芊平静的目光，她的心也一阵阵发虚。

        “不就是一件羊毛西装吗，至于这么吼你妹妹吗？赔钱不久完事了？你那五千块钱，我还没让你上缴，这下正好拿来赔。赔了就完事了，不要在这里嚷嚷这么多。”

        “为什么？”林芊芊的嗓子哑了。程桂兰那一巴掌，可是用尽了全力。

        为什么，她从小到大，要处处让着熙熙？为什么熙熙可以上补习班，她不可以？为什么熙熙可以买漂亮的衣服，她不可以？

        为什么，她赚到的钱，要给熙熙做生活费？

        为什么姐妹两个每次争执，程桂兰偏帮的，都是林熙熙？

        林芊芊扫过来的目光，平静得让程桂兰心悸。

        得了母亲的维护，林熙熙有了底气。她不耐烦道：“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告诉你林芊芊，你根本就。。。”

        “住口！”程桂兰喝止。“啪！”又是一巴掌，打在林熙熙的脸上。程桂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林熙熙。

        这一掌没用多大的劲，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涌到面上，林熙熙也惊住了。等反应过来时，扑天漫地的委屈将她层层包围。

        “妈，你打我，你竟然因为。。。打我。”程桂兰竟然因为林芊芊打她。

        程桂兰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拧下来。四十年来的苦难生活，没有教会她如何心平气和地面对生活，反而让她变得越来越暴躁、不耐烦、大嗓门、神经衰弱。

        望见林熙熙脸上流下的两条泪水，程桂兰对林芊芊吼：“你给我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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