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就是这儿！”医馆门口，樱初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壮汉轻手利脚，仅次于领路的樱初：“你快点儿！”
一路急行，魏少初手臂酸麻难忍。他提了口气，咬咬牙继续抱着苏锦时踏入医馆。
这间医馆的医士是个年迈的，怎么看眼神都不太好。大概是想喝水，一只手在桌上抓了三次，才抓到茶杯。
倒是医馆的小厮，轰人轰得干脆：“女眷留下，其余的人到外面等。”
熟悉的场景，让魏少初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放心地到外面去。站在樱初面前犹豫再三，就是下不定决心去拦。
医馆小厮叉着腰满脸不乐意，指着专门接待女眷的病室对樱初斥道：“姑娘，你到底进不进来？不是我说你，我家祖孙三代将这医馆开了几十年，接待过的闺阁小姐多了，还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不上心的丫头。你是哪家的？这么不懂规矩。自家小姐病了，都不随身照顾吗？”
“来了来了！”樱初早就不想再看魏少初那张充满怀疑的脸，小厮这一斥责，她顺理成章地留下。
医馆门外，魏少初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时不时往医馆里面瞧瞧。
“祥乐，你机灵着点，看着点里面。”
“公子，我看这医馆不大，应该不用担心吧。”
魏少初催促说：“让你去你就去！”
“哎！”
壮汉抱着臂，站在一旁，一会儿往医馆里面瞅瞅，一会儿看看坐不安稳的魏少初。
魏少初扬起头，临近正午的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壮士看什么呢？”
壮汉站在那里仿佛一颗岿然不动的老松，被人问话，身形依然挺拔：“我担心那位晕倒的姑娘。”
想到之前的事情，魏少初嗤笑一声：“壮士如今仍觉得我是坏人吗？”
“其实我经常被人骗。”壮汉讷讷答说，“你是不是坏人我不知道。要等里面那位姑娘醒了才知道。”
先前被这人斥责，魏少初还以为对方是个多厉害的。
这般看来，不过是个外表能唬人的老实人罢了。
魏少初的怒气忽然就淡了几分。
“唉……”魏少初无奈叹息。
长安的街市向来热闹，这条街不是主街，却也不乏小贩行人。
只不过忽有一个小女孩儿闯入他们的视线。她胳膊上挂着个花篮，面色焦急地穿梭于人群中。怯生生的，偏找不同的男性搭话。而每个被搭话的人听后都摇了摇头，引得魏少初十分好奇女孩儿说话的内容。
手伸出去，召祥乐回来的话未脱口，那女孩儿自己跌跌撞撞跑到壮汉面前。
“公子，您能帮我个忙吗？”
魏少初收回手，支着耳朵听。
“什么忙？”
“我家屋顶漏了，我娘一个人坐在房顶我看着害怕。您能帮我家补好屋顶吗？”
壮汉不禁问道：“怎么是你娘修屋顶？你爹呢？”
小姑娘神色哀伤：“前年我爹在外干活儿死了。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娘。”说着，两行眼泪就挂在了脸上。
壮汉明显动了恻隐之心，张口就答应下来。足下却和说的相反，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想必心中还记挂着苏锦时的安危，壮汉深深注视医馆的牌匾，表情显而易见的犹豫。
他瞧着难辨好坏的魏少初，有些后悔应下的如此之快。
魏少初见他遇事的反应和选择，方知这壮汉以往被骗恐怕不是完全没有来由，无非心善而已。
魏少初无语地摆了两下手，示意他想离开就离开。
“我去看看，会尽早赶回。”壮汉跟着卖花女就这样走了。
魏少初闲的发慌，便唤来祥乐瞎扯解乏儿。
“祥乐，你说，你这次出宫什么感觉？”
祥乐咧嘴一乐：“好吃的真多！”
魏少初睨了祥乐一眼：“出息！宫中御厨，什么珍馐做不出来？竟要你羡慕。”
祥乐坐在矮魏少初一级的台阶上，表达着不同的意见：“宫里的好东西虽多，但顾虑也颇多。既要体现皇家尊荣，又要考虑荤素搭配，忌口喜好。说句爷不爱听的话，有些坊间吃食的滋味，其实比宫膳好太多。”
魏少初不急不气，他了然道：“说吧，馋什么了？”
祥乐嘿嘿笑着：“真是什么都瞒不住爷。爷，祥乐觉着，两位小姐刚才吃的那个臭豆腐就不错。”
魏少初脸色骤然一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不提还好。我就说刚才闻到什么臭烘烘的味儿，熏得我直恶心，原来是臭豆腐吗？换别的吧，臭豆腐你休想。那个味儿爷闻不惯。”
祥乐拽着魏少初的袖子不撒手：“爷，出宫的机会本就不多，哥哥这次出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刚才那位侍女姐姐吃的还是热乎的，我估摸卖臭豆腐的地方离这里不会远，您就允了祥乐吧。”
祥乐提到哥哥，魏少初袖子下面的手陡然一抖，表情微妙地僵硬起来。
“算了，我允你就是。你进去问问她们，臭豆腐在哪儿买的。”
“好嘞！我这就去候着！”祥乐一个高儿蹦起来，一步一跳地往医馆正门走。
魏少初侧目追随祥乐的背影。祥乐驻足于门前，小心翼翼地往医馆里面探头，询问。
祥乐看不到的地方，年轻的太子眉目间顷刻浮上忧愁。
街市上，总有一家几口的欢声笑语，不经意便入了耳。
魏少初不觉喜悦，只是苦笑一声，低低的声音饱含惆怅：“安泰，是你说人的生命如流水聚散。生，常态。死，亦常态。但是，告知死亡要比告知新生，难太多了。你要我怎么跟祥乐说的出口，你已经不在了啊……”
一想到祥乐哥哥安泰的死，满街的繁华都难以让他提起精神。
魏少初沉浸在悲伤中，丧气地垂着头。
“公子公子公子公子！”祥乐突然从医馆中跑出来，嘴里一刻也不消停，来到魏少初身后，丝毫没有察觉魏少初情绪的变化，一个劲儿地推搡着魏少初。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一切思虑忽然被强行中断，魏少初拉长个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祥乐气喘吁吁地，指着医馆里面：“不，不好了！那两个姐姐又跑了！”
“什么？”魏少初猛得站起来，顾不上短暂而剧烈的头晕，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医馆。
医馆还是方才进来时那样的摆设，简单朴素。只不过方才放着医书和药材药钵的地方全都空了。
魏少初醒悟过来，速速穿过空荡荡的屋子，绕过香炉后的屏风。
同样是空落落的。
再往前走，魏少初才发现这里还有个后门。后门连接的是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半开的那扇门简陋极了，不过几个木板钉在一起。大概因为年久未修的原因还有些歪斜，风一过咯吱咯吱的响。
“呵呵，呵呵呵……”魏少初的笑阴恻恻的，“要不是亲身经历，我才不会相信短短几个时辰，我能让同样的人骗两次。”
祥乐看着害怕：“公子，你别这么笑，怪吓人的。”
魏少初咬着牙，恶狠狠地宣告自己的不快：“我一定要找到她！”
“公子可知怎么找，上哪儿找吗？”
“不知道！但是不找到她，我吃不好，我睡不好！我气儿不顺我！”
祥乐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什么，抓在手心，低低说着什么。
魏少初没听清：“你在那儿嘟囔什么呢？”
祥乐摊开手心，一枚官宦人家才配发的购酒印信静静躺在那儿。
“公子，那姐姐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您若是真找到了，不能把她怎么样吧。”
魏少初从祥乐手中拿过那枚印信，忽地展颜笑开了。
御书房中，皇帝看奏折看的头昏眼花。坚持给手里这份做完批注，他终于暂时停下了笔：“太子还未回宫吗？”
内侍大总管吉英躬身回禀道：“太子殿下尚未回宫。”
皇帝不悦，不等发作，门外有小内侍来报，福宁郡主求见。
“宣。”
李岑汐进了御书房，例行着礼：“见过皇上。”
“平身。”皇帝问道，“这个时辰，岑汐所来何事？”
李岑汐命随身宫女把端着的汤粥交给吉英：“今儿个天太热，斯蕊做了消暑的汤，太后娘娘尝着不错，要我送一碗到皇上您这儿来。”
“让母后费心了。”皇帝的语气稍微缓和些，李岑汐却敏锐地听出逐渐放缓的僵硬。
“皇上可是遇见什么不快的事情吗？可与岑汐说说啊。”岑汐忽然说错话似的改口，“如果不是政事的话。”
皇帝抿了一小口消暑汤感受温度。因为接下来谈到的是家事，君王的杀伐果断之气淡了不少。絮絮叨叨的，和普通百姓家谈起自家儿女时的样子差不了分毫：“还不是因为少初。说去茗山佛寺烧香拜佛，一天就回来。结果昨天傍晚二王叔居然进宫，替少初多讨了一天的时间。岑汐，凭少初那性子，能自己老老实实在佛寺待上两天，你信吗？反正朕是不信。”
李岑汐掩唇而笑：“岑汐也不信。不过即便少初有心乱来，律王叔却是有分寸的，想来不会任由少初无故在外。”
“朕也是这么想的，才看在二王叔的面子上，宽了他一天。二王叔不理朝事多年，除非年节，平日想在宫里见他一面相当不容易。也不知少初怎么求的动王叔，让王叔给他跑腿。等少初回来，朕倒要看看，他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费这样的周章。”
御书房中，就此停顿了一小会儿。
突然间，李岑汐有些突兀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岑汐笑什么？”
李岑汐轻轻摇头：“岑汐笑自己话本儿看多了。”
“什么样的话本儿，说来听听。”
“大概就是，年轻的太子微服出访，遇慕佳人。”
皇帝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能性，顿时眉间一紧：“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少初看上了。”
李岑汐失笑道：“哪有做爹爹的这么说自己儿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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