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美人
这是顾阳十八岁后第一次下山，他急冲冲挑了西南十八个凶寨混了个英名在外，却还是赶不回师门去过元宵。
四处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少年郎五官轮廓深邃分明，一张清新明朗的俊脸，与生俱来三分诗人的文雅。
靛蓝色的外袍镶绣着银丝流云纹的滚边，劲瘦的腰间束着一条银色细花纹宽边锦带；
墨黑的长发发尾微卷，一根天青色轻纱发带束半束马尾垂在脑后，仙气渺渺；
身材高挑，更显容貌出众，气质超尘。
即便戴着斗笠作江湖游侠的打扮，也同月辉一样清朗皎洁，爽朗人心。
顾阳人生地不熟，只是独自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左手执一盏牡丹花灯，右手捞着自个儿的佩剑，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看什么都觉得无比新奇，脸上流露着许多笑意。
他逐渐发觉街上停下来看他的姑娘和朝他丢过来的各色香帕愈来愈多，甚至连路过的双丫髻小姑娘都指着他说道：
“愿郎君等我长大！”
顾阳闻言立马变大红脸，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最后各种香粉扑得他有些难受，他便随手将红色的牡丹花灯送给一位文雅美丽的姑娘，自己买下一小包烫手的香甜软糯的板栗，坐到江边灯火阑珊的角落里慢慢享用。
身后是烟火人间，眼前是凉夜无声。
江水盛着银色的月光，静静地、安详地流动着。它载着节日里离群的几盏祈福莲灯，为自己，也为游人心中带来几分寂寞昏黄的光亮。
抬头看，皓月当空，隐隐约约，像是圆脸的芙蓉美人，含情脉脉，顾盼回望这寄存着无数美好心愿的人间。
顾阳想家了。
眺望明月，他既思念母亲，也为师父百里约越来越孱弱的身体忧心。
灵山派掌门百里约自幼一身病骨，既无野心也无志气，只喜欢练剑、喝茶和奏乐，但灵山派在他的带领下却依旧在江湖这片修罗场中占有一席之地。
只是他缠绵病榻，大夫说辅以灵珍异宝，最多也只能再续三个年头。
思及此处，顾阳脑中灵光一闪——既然现在已经赶不回去过节了，倒不如趁这次下山去给师父寻药！
顾阳心中豁然开朗。
他收回思绪，环视一圈，确认四周无人。
他又站起身眺望江面，只见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一叶朴实无华的小舟，想来两眼抹黑的地儿应该也无人在舟上，也就懒得用内力去试探了。
他两三下收好零嘴，便对着水中倒影里荡漾着的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嚣张的笛声如同喷泉，吞吐不绝，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惨绝人寰。
少年人情至深处，有感而发，就地开始吹奏自己最喜爱的玉笛，希望能通过这飞扬的玉笛声寄托他对母亲和师门的思念之情……
顾少侠沉浸式地吹了半首曲子，还未从高山吹到流水，那船上的帘子忽然被撕拉一声猛的掀开，吓了他一跳。
他禁不住小心翼翼朝对面人问道：“是天赐的子期吗？”
船上身材伟岸的白衣公子眉长入鬓，鼻梁秀挺，皮肤白皙，长发束着雪白丝带，如墨如瀑。
腰间一条红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精致的羊脂白玉，外罩浅金色的软烟罗轻纱，一眼望去贵气逼人；
薄唇微抿，深邃的眼睛戒备地盯着他，全身散发着冰冷高贵的气质，同整个小镇的温暖和谐格格不入……
顾阳心想，唯有这眉目间又怒又笑的神情，以及这微微抽搐的嘴角，让这个人看上去稍微不那么像一尊误入凡尘的神官雕像，也不那么孤单。
美人甩了甩面料极好的外袍长袖，将手背到身后，审视少侠一番，面色不善地笑道：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把这破笛摔了发誓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要么就跳进这条河给我游出这座城。”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顾少侠惊呆了：
这世间居然有如此霸道之人！
有趣！
按师父教的话说就是：这么有趣，还不快把他打服！打服了才可以交朋友!
于是少侠他出了拳，美人他出了脚，二人互殴起来拳脚相向难舍难分。
两个相貌不俗、身手不凡的年轻人赤手空拳打到在湖面上漂了一整夜。
第二日提议休战后，顾少侠看着在河水中自个儿浓重的黑眼圈心疼得连连皱眉。
不过那霸道美人也没讨着好，顾阳用了不到三成的内力和他玩儿，就已经缠得他一整夜都是满头大汗。
想到这一点儿，顾少侠高兴地朝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美人看到他弯起来的眉眼更加气急败坏了，奈何实在打不过，只能在那里恶狠狠地瞪着他，像一只时刻准备挠人的大白猫。
这时，一阵风吹草动，几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齐刷刷抬剑便指向那个美人公子。
为首的黑衣人喊道：
“你们这对不知所谓的狗男男，打到天亮了还要腻在一起！”
另一个黑衣人特意冲蹲在河边的顾阳说道：
“滚吧，穷小子，这人根本看不上你，你缠他做甚？”
顾阳满头雾水，总觉得他们是不是听了一夜墙角已经误会了什么。
只见那霸道的公子转头怒气冲冲地瞪向少侠，顾某人总算回忆起来——
是了，和虞师弟打架的时候他就喜欢边打边说骚话，昨夜也没控制住，一口一个“美人”和“爷陪你玩”，还轮番说了一整夜，没想到被闲人们听了去——原来如此！
正感慨时，这边已经打了起来。显然美人空有好皮囊，实力却很一般，堪堪应付得了这几个杀手，打斗过程十分拖沓。
顾阳老神在在，理了理自己靛蓝色的外袍，从衣襟里摸出昨夜买好的瓜子，干脆利落地坐下来开始磕。
那美人见状，眼里似乎喷出了火，妄想将他烧死。顾某则无所畏惧，镇定自若。
他终于快撑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冲顾某人喊道：
“大侠，救我！”
顾阳一听“大侠”两个字十分来劲，想是这人终于服气了，那便是朋友了。
故而立马把手持物从瓜子换成了焕发着湛蓝色熠熠光芒的玉山剑，一个腾空而起便径直朝那些人招呼去。
他的剑术已是卓然，内力练到流觞心法第八层也已经是深不见底，眨眼间便将那些个招招不留余地的杀手打伤，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洋洋得意冲美人抛了个眼神——兄弟罩着你。
美人在一旁嫉妒得眼角都发红，见这人举止轻浮更气更恼，霎时满脸通红气得握紧了拳头。
把杀手打趴下后，顾阳便转身一手环住美人的细腰，一边感慨男人的腰居然可以这么细，一边一跃而起用轻功遁走。
顾阳从来没捞过什么人在空中疯跑，只是看小师弟的话本上经常有类似某某少侠运起轻功带某某武林佳人逃离虎口、浪迹天涯的情节，便觉得自己理所当然也要试一试。
这一试，果然就发现了问题——这个美人有点沉。
顾阳觉得左手很酸，好几次想将人丢下来让他自己走。
但是想到好不容易让人拜倒在自己高超的武艺之下，不应该就此退缩。
于是顾阳自我激励道：
“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美人在风中凌乱，还有点想骂人。
他感受到这人勉强的臂力，时时觉得自己有下坠的危险，还要听上方传来正气凛然的勉励声音，整个人的脸色跟打翻了染缸一样丰富。
顾阳慢悠悠捞着高大的白衣美人，慢悠悠地飞过了十几户人家的房顶，又慢悠悠地落到一处客栈订了一间房，然后迅速走到床边，立马躺下，又立马眯上了眼。
好累。
美人一脸复杂地站在那里欣赏他四仰八叉的睡姿，蹙眉道：
“你为何不杀了那些人？”
顾阳本来不想答，但这个问题实在太好笑。
“公子哥，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啊？”
“……”
“为了你？你又不是我的那什么人，我上赶着给人犯杀孽？”顾阳指了指自个儿的心口。
美人嗔目怒视，眼刀子刷刷刷飞过来。
然而顾阳依旧保持着一颗愉悦悠然的心，甚至抱着他的玉山剑睡得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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