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仙宫往事（三）

顾阳先是运功帮周雪臣驱了寒毒，结束时已是满头大汗。

        乌黑的长发在枕间散开，他瘫在床榻上叹惜道：“周兄，轮回石真的能彻底驱散你身上的毒吗”

        周雪臣给自己擦了把脸，又拧干一条干净的巾帕丢到顾阳脸上。

        “他说能。”

        “谁啊？”

        一个人影浮上心头，周雪臣沉色道：“镜里墟之主，越蓬明。”

        周雪臣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幕关于越蓬明的记忆：

        戴着纯黑面具的陌生男人站在刚刚去城外采完草药的孩子面前，用充满笑意的语气对他说道：“还有一个小不点？”

        那人抱起他，一步一步带他走进丧失活人气息的扶桑城，用冰冷而有磁性的声音诱哄他：

        “小朋友，整座城的人现在都在等你，开不开心？”

        “叔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们将永远活着，不会衰老。”

        “就像这座城——永远不会下雪。”

        “永远有人等你回家。”

        “真好，对不对？”

        小孩天真地点了点头，可回到家，他一眼就发现——他慈爱的父母，他可爱的兄弟姐妹，他所有的家人，乃至整座充满善意的医者之城里的人，都变成了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温暖的机械傀儡。

        平和喜乐的心境如冰河碎裂，年幼的他哭得额角都是抽痛发麻的青筋，好像一只被人屠宰的幼兽，崩溃着，无力地嘶吼着，眼里失去所有的光。

        在扶桑城没有雪的寒天中，将失败的成品丢入火炉，那个男人乐此不疲。

        男人知道，他烧掉的不只是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只是那一朵朵鲜红的扶桑花，还有那扶桑城后人赤诚火热的心……

        第一年，那人将失神落魄的他带回镜里墟，教他练武。如果他不肯练，就威胁他要把他亲人的骨灰掺到他的饭里去，还要彻底碾平整个扶桑城。

        第二年，那人将他精心专研的万殊心法传给他，丢他到一处院中，不再管他。

        第八年，那人跑来告诉他：万殊心法残缺不全，若不与灵山派的流觞心法融合，练到第八层时便会身中寒毒，命数不足三十——武功难以长进，这样的话，他一辈子也别想找他报仇了。

        第九年，那人叫他滚，叫他去找灵山派的大弟子融合心法，去找轮回石回来杀死他……

        周雪臣觉得，他的人生从那个残酷的冬日以后便彻底改变了方向。

        受人掌控，任人摆布。

        如履薄冰，如坠深渊。

        没有爱，只有恨。

        直到他遇见顾阳。

        那天他派手下打扮成一群杀手，惹那贪嘴偷闲的少年人跟随他，至此以后他便找到了光，就好像在做一场想都不敢想的梦，时时担心梦醒空空，自己依旧一无所有。

        “周雪臣？周雪臣？你没事吧？”顾阳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许久，才看到那人溢满杀伐之气的凤眸中重现一丝清明。

        “顾阳……”周雪臣嘴唇发抖，颤抖着身子靠到他身上，原本置身于地狱业火之中的人，如此却能收到一份安心，一阵清凉。

        “我太没用了，顾阳……但凡我足够强大一些，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抢走我爱的人……”也不用时刻害怕你会消失。

        顾阳感受着他的颤抖和不安，摸了摸他墨黑柔顺的长发。

        “周雪臣，不要害怕，不要自责。没有人生来就很强大，一切都会变好的。有我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

        顾阳觉得，这些话，好像在很久以前他就说过，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谁说的，他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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