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悦音琴行

沐与婷凝视镜中的自己，二十五岁的自己，换了发型衣饰，一个全新的自己。

        年轻真好。单身真好。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自己的明天而奋斗，真好。

        汪老师赠她一副美丽的玳瑁指甲，似乎在怀念些什么，缓缓说：“无论什么时候，记住你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位普通的古筝老师，也是美学和艺术的传承者。”

        “随时保持良好的仪容仪表，也是对古筝艺术最大的尊重。”

        “我们琴行需要的是古筝老师，又不仅仅是古筝老师。”

        这些话，汪老师对每个应聘的老师都讲过，只有沐与婷认真把它记在心里了。

        沐与婷想，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一课，也会记住这个美丽且有原则的女人。

        她知道，汪老师开的是古筝琴行，教的是美学和艺术，享受的是生活，完成的是梦想，并不单单是为了挣钱。

        放学了，附近小学的学生们陆续过来练筝。开学已经三个多月，她们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都非常听话，进门以后选了古筝坐下，主动缠好指甲，开始练习。

        学生有十几个，都是女生。大部分学生刚启蒙，只会“小羊羔”、“小雨沙沙”和“一分钱”等简单练习曲。琴音最初有些杂乱，练习几遍后，渐渐有合奏的感觉，颇为可爱。

        周一到周五晚是练习时间，学生们主要练习上周六新课学的曲子，由老师在旁指点，纠正错误。老师时不时带领大家合奏，培养乐感。

        汪老师将沐与婷介绍给学生们，交接了学习进度，随后说自己有事，匆匆离去。

        沐与婷监督她们练琴，不时纠正她们的指法错误，示范正确的指法。她使用汪老师送的玳瑁指甲，这是古筝指甲里材料最好的一种，拨动琴弦时音色亮丽，悦耳动听。

        她想，汪老师的星座大概是处女座，做事一丝不苟，极度追求完美。连古筝指甲也要求颇高。

        她正带领学生们复习上周六的功课，合奏几个练习曲，一位男家长推开透明的玻璃门进来，大步走向沐与婷。

        男家长大概三十岁出头，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挺斯文的模样。

        “你好，汪老师在吗？我是来给孩子退报名费的。”男家长直接打断大家的合奏，上下打量着沐与婷，“你是新来的老师？姓什么，能做主吗？”

        沐与婷当然不能做主，她才第一天来这里上班，都不清楚收费、退费的具体情况。但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让学生们自行练习，将男家长请到一边的小沙发坐下，递上热茶。

        “汪老师出去办事了，我是新来的老师，姓沐。这位家长您贵姓？”

        “我姓吴，口天吴。我女儿叫吴音，学了一年多，现在不想学，打算退费。”男家长坐姿随意，翘着二郎腿，说话强硬，提声喊：“音音，别练了，快过来。”

        正在练琴的一位短发女孩站起来，依依不舍离开古筝，站到男人身侧。她看起来不超过10岁，漂亮精致的羽绒服似乎好多天没有换洗，有些脏污了，整个人显得有点畏畏缩缩。

        沐与婷记得，这个女孩弹的是四级的曲子《渔舟唱晚》。琴行里，目前这个女孩考级最高，弹得也最好。

        她轻轻把女孩拉过来，问：“音音，你喜欢学古筝吗？”

        吴音偷看了男人一眼，小声说：“我喜欢。爸爸不喜欢。”

        “吴先生，孩子喜欢学古筝，有兴趣，而且学得非常好。你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学呢？”沐与婷认真问。

        吴先生冷笑着说：“切，学这个有什么用？浪费钱而已。女孩只要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好了，不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浪费钱。”

        原来是位重男轻女的父亲。这种事太常见，老师管不了。

        “你能不能做主，直接退钱？孩子的妈一次性给孩子交了五年的报名费，现在才学了一年零三个月，剩下的钱必须全退。”吴先生面色有些不耐烦。“你们这些培训机构，就是喜欢骗钱。”

        吴音垂着眼角，不自觉地揪紧自己的衣角，看起来可怜兮兮。

        沐与婷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既然是吴音的妈妈交的报名费，要退钱，她怎么没来？”

        吴先生听了这话，推了推金丝眼镜，神色莫名：“孩子的妈死了几个月，你要死人来退钱？我是孩子爸爸，来退钱有什么问题！”

        吴音哭了，眼泪大滴滑落，却没有哭声，只是哽咽着：“妈妈死了，爸爸给我找了新妈妈。爸爸把妈妈的钱都拿走了，不要我读书，也不要我学古筝。”

        沐与婷的面色瞬间冷了，又是一个渣男。看样子，还是一位“凤凰男”。

        世人总说孩子无辜，要妈妈为孩子牺牲一切，可孩子是妈妈一个人造出来的？如果妈妈死了，孩子就没人管了？有的人根本不配当父亲。

        “你是这里的老师，汪老师不在，我就找你！快点退钱！”吴先生狠狠瞪了孩子一眼，不耐烦催促着。他觉得面前的沐老师看起来像个乖巧的小姑娘，故意连声催促，逼迫对方退钱。

        “你要退钱，给我看看收据行吗？”沐与婷伸出手。

        吴先生脸色变得特别难看，他根本没有收据。老婆死了，他只顾着处理老婆的银/行/卡和房产等资产，哪里会留意报名费收据这些东西。他能想起来有这笔培训费，还是因为女儿每天在这里学古筝。

        “没有收据你们就不退钱了？这么大的琴行，竟然骗钱！你们要是不退钱，今天都别想弹琴了！”吴先生强词夺理，声音也愈发大了，甚至站起来，引得练筝的学生们都朝这边看。

        吴音吓得直发抖。她害怕爸爸打她。

        学生们的乐声乱了一会儿，彻底停了。

        沐与婷脸色更冷了。她走过去，温和地对学生们说：“你们继续练，一会儿我来检查。”

        等琴声再次响起，她才走回来，搂住瑟瑟发抖的吴音，冷淡地说：“请吴先生小点声，不要破坏我们的教学秩序。派出所离这里不远。”

        吴先生听到“派出所”三个字，神情慌乱了一瞬，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你快退钱。退了钱，我立刻就走。”

        沐与婷死死盯住他：“没有收据，凭什么证明你交了五年的培训费？不如约个时间，等汪老师回来再谈。”

        “不，今天必须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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