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家议（下）

在裴府家中，裴氏父子俩正在商议着女儿的婚嫁问题。

从裴世伦的言语中，裴璟听得出来裴世伦的意思。可要说闲王在杜元鹤以及陈素元的案子中有什么作用，他是绝难相信的。

“父亲，闲王虽说在这两个案子中都有牵涉，可也微乎其微吧，甚至都有些不相干。若一定要说有何作用，想必也实在有限。”裴璟轻视着说道。

淡淡看了裴璟一眼，裴世伦摇了摇头，语气平淡的说道：“老大，你看问题还是太浅薄。不过，有些事你不清楚，也不能怪你。”

顿了顿，裴世伦支撑着书案站起来，语气悠远地说道：“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北靖王手握重兵，出将拜相，权力之盛一时无二。即便是我，在那时也不得不蛰伏下来。

后来宸妃入宫，宠冠后宫的齐贵妃被皇帝冷落在旁，陈皇后更是数年未曾见到皇帝。当时的皇帝更萌生过废黜皇后与太子，立宸妃为后，立夏故渊为太子。

可就在这时，北靖王和宸妃相继出事，北靖王身死，宸妃自缢，当时大批朝臣请愿，让皇帝彻查北靖王和宸妃的案子。

可结果却是朝臣杀了一批又一批，其余被株连的朝臣也大量流放。那时候的朝堂，就仿佛经历着狂风骤雨。

那一个月，当真是我大楚历经的最黑暗的一个月。即便是见过太多大世面的我，而今想来，仍旧后怕啊。”

那时的裴璟还只是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但他仍对那段斑驳岁月不敢正视。

那时的朝堂，可以说是风声鹤唳，但凡敢提起北靖王，宸妃，都会被抓被流放。

哪怕是当时作为二世祖的裴璟，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那段血腥岁月里，依旧是战战兢兢，不敢置喙一句话。

裴璟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些恐怖的记忆甩掉一般。

裴青竹却不曾经历这些，她疑惑不解地盯着裴世伦，梨花带雨的撒娇道：“爷爷，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也许裴青竹没有反应过来，可历经官场沉浮的裴璟联想着裴世伦前后的话，却是有些醒悟过来，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自己两鬓斑白的老父亲，声音颤抖着说：“您的意思是，当年的案子，难道并非如此？北靖王根本就没有通敌卖国，宸妃也并非暴露身份而自缢？如今的闲王，是来报复的？所以，这两个案子，都是闲王一手炮制？”

裴世伦盯着书案上的明黄绸旨，语气颇显沉重地说道：“从这份旨意来看，皇帝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以为自己已经行将就木，担心太子与睿王斗得太厉害，夏故渊心思纯粹，难以自保。陛下将我裴氏一门拉到夏故渊麾下，就是想给夏故渊留一线生机，他还在为夏故渊留着后路。”

说到这里，裴世伦却是有些轻蔑的一笑，冷笑着说道：“岂不知，如今的朝局，早就变了模样。杨玄奕一直以来都是夏故渊的左膀右臂，再看看朝堂之上那个京兆府尹的做派，只怕也投效了这位闲王殿下。

还有那御史台，也不见得有多高尚。新晋的吏部侍郎蔡文清，在朝堂上秉持公正立场，不偏不倚。眼下再加上我裴氏一门，有你这个中枢密使帮衬。大半个朝堂，都几乎落到了闲王手里，剩下的礼部、工部不值一提，唯二可虑的只有兵部、刑部勉强还算个扎手的地方。”

被裴世伦一番分析，裴璟都跟着吓了一大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裴世伦，呐呐地说道：“以此来说，若是闲王殿下真有心要做点什么，岂不是没什么困难？”

“难！他现在还算不上苍蝇，面对太子，睿王的势力，他仍然需要蛰伏。别忘了，宫里还有陈皇后，齐贵妃。有一个人，可是一直没出手呢。”裴世伦站的久了，感觉腿脚有些支撑不住，便缓缓又坐回了位置上。

裴璟顺着父亲的思路想下去，立刻就想到了是谁，他眼睛睁得大大地说道：“您是说兵部尚书侯俊毅？”

“侯俊毅这人，平时不吭声，一旦他使起阴诡计谋来，也不可小视，不可不防。”裴世伦眯着眼睛，难得皱了一次眉头。

听父亲的口气，言语之间已经偏向了闲王，由此裴璟也猜到了父亲的心意了。目光落到自己最爱的小女儿脸上，他心里感到有些为之心疼。

裴青竹出身簪缨世家，受到两代人的熏陶，她岂能不知政治的残酷。她早就不是三岁孩子，见爷爷这么说话，她也猜到了裴世伦的心意。心里顿时有些戚戚然，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可她并不死心，还是扭着裴世伦的腿，哭闹着说道：“爷爷，不管夏故渊多么权势滔天，孙女就是不嫁他。不嫁，就是不嫁！”

说罢，裴青竹撑起身子，径直跑了出去。

“你这孩子！”裴璟无可奈何地看着跑出去的裴青竹，有心想要训斥几句，却也是开不了口。

裴世伦却微微抬手，阻止了裴璟，对他提点道：“丫头还小，你这做父亲的要多开解。我裴氏一族，向来为皇帝之命是从。慢说为父是同意陛下的意思，圣旨已下，我裴氏一门必须遵旨从事。即便是不同意，也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皇帝争执。”

裴璟心里为之一叹，点了点头。

眼见裴璟点头，裴世伦这才放低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为父已经老了，恐不久于人世。以后，裴氏一门，还要落到你手里。为父尚在，皇帝念在为父的功绩，还不会对裴氏一族有什么想法。可为父不在了呢？为父希望你不要妇人之仁，要着眼全局。嗯，老二太鲁莽，成不了气候。老三太仁慈，也不能撑起我裴氏门楣。只有你，让我比较放心。你一定要带着我裴氏一门，继续走下去，知道吗？”

“是，爹，您放心。孩儿绝不让裴氏一族在我的手里败落。”裴璟见父亲说的恳切，他也知道自己父亲肩上的压力，于是向裴世伦保证着说道。

“为父观察夏故渊很久了，近来这人的诸多举动都让为父很满意。夏故渊现在羽翼尚不丰满，正是我裴氏一门效力之时。他日风云际会，夏故渊一朝登顶，我裴氏一族当又有几十年的荣光不灭。”裴世伦最后下了如此论断。

裴璟向来佩服父亲的眼光，他暗自下定决心，不管多不忍，也要按照父亲的意思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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