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恨

吕颂香带大家回去后，安排好住宿，便自己回房了。

        望心已玩得太累，早早便老实睡下。

        唐甘并没有怎么玩，所以他不累，即使累，他也睡不下。

        他走出房间，想到今天已经是初十。天上月仍未圆，在这个月十五，边城是否会有一千人聚集起来，在月下滴血诅咒天子？无论传说是真是假，唐甘都一定会弄清楚。

        月下，有一个人影，负着三尺七寸的长剑，头发与剑穗在寒风中轻轻飘动，人却标杆似的站得笔直，抬头望着月亮，一动不动。虽然看不到脸，但唐甘知道，他是徐漠北，十八铁卫中最年轻的冷峻少年。

        任何一个人，必有知己。只不过，有些人的知己不一定是人，所以，就显得怪癖了些。

        有的人可以把宠物当作知己，有的人可以把花草树木当作知己，交心、倾吐心事。常人不一定能理解他们，但他们自己理解，便足矣。

        徐漠北如此专注的望着月亮，莫非这个冷峻的少年，把天上的月亮当作知己？唐甘走过去，徐漠北发现了他：“唐叔叔，你也还没睡啊？”

        “没有，你盯着月亮，一定在想什么事情。”

        “我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出来看看月亮，等心情好了，我就回去休息。”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心里不舒服吗？”

        “嗯。”徐漠北点头，“唐叔叔，为什么侯爷对我们很好，就像亲人一样。而镇南将军对属下却那么凶狠？砍手挖眼也毫不怜惜？我是练剑的，我不怕血，可是我看不惯这种对自己人的残忍。还有，我看见吕城主明明很不开心，却什么也不肯说，只知道对那个镇南将军百依百顺？这些事情，都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任何事情，都由天意与人为组成。你们遇上小秦侯，他们遇上邹伯望，这些都是天意，改变不了。而人为，就是每一个人，认真做好每一件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好好睡上一觉，保持充沛的精力保护好郡主。所以，不要看月亮了，回去睡吧。”唐甘拍了拍徐漠北的肩头，“我知道，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但有时候，我们需要有耐性，先把所有是是非非梳理清楚。这样，才能作出准确判断，再决定我们应该做什么，和可以做什么。”

        “嗯！”徐漠北望着这个他尊敬的人，用力点了点头，“唐叔叔，我知道了！”

        ******

        吕颂香的房间里灯没有亮，但她并没有睡！

        她刚刚把自己从头到脚狠狠洗了三遍，现在，正披散着头发，坐在镜子前方。

        天气寒冷，她却将袖子高高挽起，仿佛整个人已麻木，对寒冷已毫无知觉。她右手拿着剪刀，用力的往自己的小手臂扎去。锥心的刺痛，令她不由得轻轻一声呻吟，鲜血顺着手腕滴下。但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没有立即拔出剪刀，而是咬着牙，用力的转动剪刀，让痛苦来得更猛烈，更持久。

        吕颂香小手臂的伤，就是这样形成的。

        旧伤未好，新伤又起。

        每一次和镇南将军在一起之后，吕颂香都会这样对待自己，她想用身体的疼痛来麻醉精神上的痛苦。

        门外响起两下轻轻的敲门声，吕颂香赶紧点燃蜡烛，用布擦干桌上的血液，包好剪刀之后，把袖子放下来，装作平静的问：“谁？”

        “是我，可以进来吗？”敲门的是唐甘，屋里发生的一切，其实他已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晚了，不方便吧？”

        “这个时候，问些事情或许方便些。”

        吕颂香打开门：“唐先生，您想问什么？”吕颂香对江湖并不熟，尽管望心曾经背着唐甘，在她面前天花乱坠的介绍过，但她并不认识唐甘，也不清楚唐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唐甘走进屋里，看见了并没有包好的剪刀，也看见了匆忙间没有擦干净的血液：“这是何苦呢？”

        吕颂香故作不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唐甘叹道：“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跟他去，既然去了，又何必这样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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