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9

　　嘉良玘和母亲定下了一个月的期限，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赢得族中长者的赞同。从他担任大首领的职位以来，和族中的长者打过不少的交道。这些长者们谨守传统的坚定意志，比嘉良娥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嘉良玘在族人当中有很高的威望，但想要说服所有的长者，同意他的打算，打破阆族千百年来的传统，让外族女子成为他的女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嘉良玘的个性，偏偏就是喜欢尝试去做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心目中，越是不可能的事情，才越有价值去尝试。

　　其实，拥有一个自己的围楼和自己的女人，并不仅仅是嘉良玘近来才有的想法。嘉良玘从小就跟着其他猎手们上山打猎，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过猎手们在言谈中流露过类似的愿望。从那时起，嘉良玘就开始好奇为什么猎手们要去别人家里过夜。后来，嘉良玘也曾经与自己关系亲密的几个猎手，讨论过建立起另一种家庭方式的可能性。猎手们都很喜欢他所提出的，在自己的家里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女人的想法。但大家也都感到，没有一个阆族女子愿意作出这样的牺牲，来帮助他们实现这种美好的愿望的。这也正是传统的力量所在，使得所有的人，只能够生活在固有的方式中，从不寻求改变。

　　如今，嘉良玘不仅在寻求改变，他还获得了改变所必需的最重要的条件——女人。嘉良玘相信，这两个外族女子，是山神赐予他的最珍贵的礼物。她们是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愿望的。

　　嘉良玘意识到，山神是自己最大最可依赖的力量。因为只有仰仗山神的力量，他可以和族中长者们抗衡。而如何让所有的长者们信服，山神是赞成他的想法的，他就必须去找山神的代言人——大祭司曲布吉。

　　可是，大祭司不是随便可以见到的。平常只有在重大的节日里，当族中需要举行拜神仪式的时候，族人才能够去请大祭司出面的。从未有人因为一己私事去请求过大祭司，嘉良玘也不敢轻易去请求大祭司的支持。

　　嘉良玘想起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东良阿芒。

　　东良阿芒从小和嘉良玘一起长大，他们一起学习打猎的技能，一起跟随着长辈进山打猎。对嘉良玘很早就显露出来的勇敢个性和领袖气质，东良阿芒是看得最清楚，也最为佩服嘉良玘的人。当他听说嘉良玘打算建立自己的围楼，并且让两个外族女子成为其围楼的女主人时，他虽然十分地吃惊，但他也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太了解嘉良玘了。

　　“阿玘，我是很赞赏你的打算的。可是，你若真的成功了，乃棣该怎么办呢？没有人比她更爱你的了呵。”东良阿芒问道。他之所以关心这一点，是因为他曾经喜欢过乃棣。但他知道，乃棣喜欢的只有嘉良玘一人。

　　“我当然不会辜负乃棣的。我仍然会去她家的围楼看她，和她过夜。我本是希望让乃棣成为我的围楼的女主人的。怎奈她不愿意。我亦不能强求。”嘉良玘叹口气说。

　　“是啊，阆族本没有女子离家去和男子同居的道理，乃棣当然也不可能同意你的主张的。你这么大胆的做法，也只有这两个外族女子才会愿意。她们可是什么都不懂。即使你真的如愿了，你怎么继续你的生活呢？不说别的，那两个外族女子，她们懂得怎么种地吗？还有，她们怎么懂得纺织、做饭、料理所有的家务？我还是替你担心哪。”

　　“阿芒，你所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担心。只是这些问题，都是不难解决的。只要那两个外族女子愿意学习，我相信她们是可以学会的。我最怕的是她们连留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何谈去学习这些家务的技巧啊？”

　　“这样说来，你是一定要去尝试一下自立门户的了？”东良阿芒既是敬佩又是担心地问道，“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阿芒，我需要你的支持，我还需要族中更多的人的支持。也许他们现在不敢表态，但我相信，一旦我开了这个头，族里其他的人也会有所跟随的。如今我们有两个外族女子，你我可以各有一个，我希望你与我一起去向大祭司请愿，让大祭司支持我们自立门户！”嘉良玘目光炯炯地看着东良阿芒说道。

　　阿芒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但很快他又垂下了眼帘。他说：“阿玘，不是我不想跟随你。实在这想法太大胆了。我毕竟不如你，我也没有自己的围楼。我是自立不起来的。况且，就算我们见到了大祭司，你凭什么让大祭司支持你呢？”

　　“我会告诉大祭司，她们见过狼王啊！”嘉良玘爆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实。

　　东良阿芒果然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狼王？”

　　“是的，狼王。我和她们一起见到过狼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事实就是，我在大巴山上从来都没见过狼王，可是当我救下这两个女子，和她们在一起时，我看到了狼王！”嘉良玘于是将自己那天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给阿芒。

　　阿芒听得十分入神，当听到最后时，他半是感叹半是遗憾地说道：“难道这两个外族的女子是被山神保佑的吗？不然为何那狼王不曾伤害她们呢？”

　　“我阿姆从小就对我说狼王的事，可是她又说狼王并不是真的。因为从未有人见过狼王，狼王只是一个传说。可我绝对不相信狼王只是一个传说！我要告诉大祭司，我见过狼王！那两个外族女子也见过狼王！我要把她们留下来，不仅是要她们成为我的女人，我也要她们成为我的证人。我终将要猎杀狼王，把狼王献给大祭司，这样一来，大祭司将成为我们阆族收获狼王的大祭司，那是多么的荣耀！所以，我相信，大祭司一定会同意我的想法的。”嘉良玘因为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公开，他的脸上充满了激情和兴奋，眼中也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东良阿芒被嘉良玘的话语震撼了。他虽然也知道狼王的故事，但从未有过猎杀狼王的念头。他其实更愿意相信，狼王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故事。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能力去面对狼王，更不要说去猎杀了。听了嘉良玘的这番话，他不禁打心眼里感到敬佩。他说道：“既如此，我愿意陪你去见大祭司。”

　　嘉良玘高兴地拍了阿芒一掌，说到：“我知道你会帮我的！我们比好兄弟还亲密，对吧！相信我，我不但要说服大祭司，我还要请求大祭司帮助我说服族中的长者！我不是为我自己，更是为了我们阆族的未来！我要从我开始，为我们阆族带来一个全新的改变！”

　　阿芒也被嘉良玘的情绪所感染，他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他说道：“只要大祭司同意，无论干什么，我都一定全心全意地跟随你！”

　　事不宜迟。嘉良玘得到好朋友东良阿芒的支持后，两人商量着，先去山神庙拜告祈祷，然后再进山去寻求大祭司的支持。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嘉良玘就背着装满食物的包袱来到了山神庙。在山神庙的祭台前，他将包袱打开，将里面的各种祭品一一拿出，在祭台上摆好。这时，东良阿芒也到了。两人恭谨地向山神的石像鞠躬数次，然后在地上跪下，诚心地向山神祈祷。

　　“无所不在的伟大的山神呵，请允许我嘉良玘向你祈祷。我知道你是宽仁厚爱的神，保佑着我们阆族的每一天。作为阆族的大首领，我无比地感激山神的庇护。感激你赐予我们的无数猎物，感激你给我们带来的平安。我现在向你请求，让我留下我在山里得到的两个外族女子，我希望她们成为我的女人，为我生儿育女。请求山神允许！我嘉良玘保证，我会永远崇拜山神，服从山神的意志。请求山神允许！”

　　正当嘉良玘在山神面前立誓祈祷时，山神庙外，天色渐渐明亮。晨光之中，一群飞鸟突然在山神庙的上空飞过。它们扑闪着的翅膀，发出一阵“挞挞挞”的声音。与此同时，飞鸟群中还传出一阵清脆的叫声，那叫声仿佛像是“女人！女人！”

　　嘉良玘和东良阿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震惊了。嘉良玘不禁停止了他的祈祷，有些迷惑地问道：“鸟儿们在传达山神的意思吗？它们说的女人，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它们是在说，我们要征求女人的意见？”阿芒也很困惑。他思索着继续说道：“我听说，山神会通过他人之口来传达意志的。如果我们一会儿遇到了女人，我们就询问一下那女人的意见。那女人若是说允许，那就是山神的意思。”

　　嘉良玘听了，觉得阿芒的话有道理。于是两人再次虔诚地跪拜一番，又将庙中的尘土和落叶打扫干净，便准备上路，进山去找大祭司。

　　就在两人刚出庙门时，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东良阿芒仔细一看，这人原来是他们东良家的长者，东良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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