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那青年听到钟娇娇的追问，有些许迟疑，片刻后方拧着眉毛道：“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光彩事，隔壁刘家对他家那女孩很不好，刻薄得不行，搞得大家看不下去，闹过几次，关系就很不好。”
开头既然说了，他便打开了话匣子。
“说是他们家老大，其实我们都猜是抱来的，如果是自己家小孩，哪儿能狠下心那么苛待？不是有那抱养小孩能引来子孙缘分的说法吗，他家指不定就是这样。”
“当然，我们也都是没根据的瞎猜，主要是这刘家实在做得过分。以前孩子小也没看出什么，但是他家有了小儿子以后，这老大就惨了，小小年纪就洗衣做饭看孩子，当成免费的丫头使唤，对她还不好，缺衣少食也不让上学，有一年冬天居然因为老大吃饭跟弟弟抢了一筷子肉，把孩子穿着单衣赶出家门口，那小姑娘在外头冻得哆嗦，还一边哭一边敲门。”
“后来有邻居看不下去，偶尔给那小姑娘一些旧衣吃食，或者劝他们对小姑娘好点，就被他家的老头子站在家门口骂，说些难听话，让邻居们难堪。”
“后来闹得多了，都成仇了，大家干脆也不怎么来往，那小姑娘也时常不出门，就偶尔能看到她趴在门缝里向外看，但要是跟谁说话或者拿了谁给的吃的用的东西，就要挨打，慢慢就谁也不再多事了，免得自己麻烦，小姑娘也受苦。”
这一番事情讲明白，在场人面上都是一片愁云。
钟娇娇眉头皱得死紧，义愤道：“她们家这样，都没人管吗？”
这话说得就显得天真了。
不用房东家的解释，薛芝就先拍拍她，“谁能来管？这种家庭内的事情，就连夫妻打架，成年的家庭成员懂得报警求助，最后也大都是和稀泥了事，何况这是个孩子，她或许连求助都不会。”
顾宣和静静靠在桌子旁，目光沉如潭水。
无论在何时，茫茫大地上，总是少不了这样微弱的悲鸣。
这哀泣声如此弱、如此小，若不是贴到地面上探进黑暗里，细细听细细看，是万万察觉不到那喧嚣繁华下的挣扎。
“怎么说也是自家孩子，不说到底是亲生的还是抱养，那么多年，一条狗都养出感情了吧……”钟娇娇声音渐小。
即便没见过，但通过网络传播，她也是了解过一些重男轻女家庭的，严重的可能会亲手把女孩溺死，更何况只是苛待？
那样愚昧的家庭，大谈亲情、感情又有何用。
“对了，还有九年义务教育，不送她上学难道不犯法吗？”
钟娇娇还在试图拯救自己的世界观。
然而许多在她想来理所当然应该的事情，事实上，并不那么理所应当。
房东家的青年便道：“先前也有人举报过，然而他家是藤州下面乡村迁来的，应该是学籍不在此处，便说孩子在乡下上学，在乡下大抵又说跟着父母在城里上学，没人那般细致要查他家一个女儿在哪里上学，后来便没人再管。”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民不告官不究，普通人生活中离那些规啊法啊似乎都远得很，只要自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犯大案不反社会，又没有人盯着闹大，那即便家中翻了天，也不过是关起门来的闹哄哄。
与陌生人擦肩一个趔趄都要争辩几句对错，家中挥拳弄刀，伤痕累累，也是家事，切切“以和为贵”。
大抵是如此。
说了一会儿话，耽搁了些时候，天早已晚了，房东儿子就回去了，只说有任何事打电话联系他。
众人收拾完东西，因有隔壁邻居这件事的影响，屋子里气氛不佳。
黄增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他带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挺令人意外。
《姐行》这档综艺，之所以能连拍六季，那便要追溯到节目组当初和平台方签的合同。
因为第一季大爆，视频平台方连签三季，《姐行》也确实争气，直到第三季，依然是热度不减，拥有固定受众，至少不担心基本盘。
也是对这个系列的信心，续约时，双方依然是三季续签。
只是遗憾的是，从第四季开始，《姐行》便走起了下坡路，所以黄增才要忧心第六季之后这个项目便要宣告终结，因为已经没有金主兜底。
而顾宣和这次的反杀盗贼团伙事件，便如同死水潭里火山爆发，一下子增加了海量关注，尤其是现在热度还在，所有人的好奇心还没过去，都盼着能了解这件事的完整始末。
搞媒体的都知道，热度稍纵即逝，把握机会赚取流量才是正经，可以预见的，这个节目的关注度上来了，想来分一杯羹的自然也就贴上来了。
于是原本无人问津的《姐行》6，迅速成了香饽饽，节目组制片和黄增这个导演的电话几乎被打爆。
不是增加投资，就是寻求合作，还有想要塞飞行嘉宾。
和《姐行》签长约的平台方当然是最高兴的，眼睁睁看着又要打水漂的投资，忽然有了起色，项目总一拍大腿，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挽救咱们年底财报的颜色。
于是，和黄增那边一合计，紧急商量出了第六季新的播出方式。
黄增这次就是带着新内容来“开会”的。
实际上他这边已经和艺人们的经纪方取得了沟通，只是还需要和嘉宾本人沟通细节。
“直播？”
五个人听到黄导演讲解的新内容，俱是一脸惊讶。
顾宣和亦是扬扬眉，和四位姐姐保持了一致，然后便继续垂眸，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想着隔壁那个小姑娘。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令她印象深刻。
那边黄增也将新的播出形式解释完毕。
平台方这次一改此前做好后期后周更放送的方式，而是打算启动全程直播。
一般来说一档节目的拍摄周期需要一到三个月，后期制作一到两个月，有特效需求的话，后期时间亦会随特效帧数延长。
再加上各种审核需求，后台沟通，一个项目从开拍到播出，至少也要半年时间，这都还是片刻不耽误的速度。
原本这样的制作周期是正常的，但是现在因顾宣和带起来的热度，《姐行》6受到的关注直线上升，然而若是等到半年后节目正式上线，那时候这关注度还剩几分，就没人敢说了。
不若趁热打铁，蹭着现如今热度还在，迅速推出第六季，更以前所未有的“直播”综艺做噱头，倒是很有很可能起死回生，吸引广大观众。
至于网友们高呼的打击犯罪全过程，自然也是会放出来，节目虽是以直播形式放送，然而每周依然会按照期数上架剪辑过的视频，这便将两种追更习惯的网友都照顾到了，也方便错过直播的网友追更，剪辑师还可以根据直播网友们的互动和兴奋点，剪辑出重点内容。
一番讨论下来，几位嘉宾倒是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只提出一些诸如避免个人信息泄露，特殊地点不设镜头，可以自由选择闭麦静音适度保护隐私等等要求。
黄增也一一将之增进合约项。
能沟通得如此顺利，嘉宾们没什么抗拒便接受了节目组半路更改播送方式的建议，大概也因为现场都是或过气或没红过的透明。
她们都没有太多直播包袱，不怕毁人设，无论直播过程表现如何，对她们来说都不会比现在更差，毕竟即使被骂在娱乐圈这种地方也是热度不是。
其他人都点头了，顾宣和也便跟着同意。
她面上不显，精神却是比其他人又多了一丝紧绷，到底身上有太多秘密。
直播这个名词她自然了解，那就是实时将你的言行举止展示到千家万户的屏幕，她要打起精神应对，免得被那无数双眼睛盯着，看出什么不对来。
就比如像那晚击倒两个贼人，若是过程被直播出去，对她便很麻烦了。
事后她可以解释是一点小小的武术功底，是巧合，是幸运，是聪明机智，但若是直观看到那样干净利落的伤人过程，看到她审讯贼子时的表现，只要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样冷静狠厉的态度必然经受过鲜血磨炼。
第二天，顾宣和依旧是早早起床。
不过这一次，别墅里里外外无数个镜头对准了她。
一个个黑洞洞的镜头就像一只只眼睛，顾宣和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建设，这才算勉强习惯了那种被无处不在的“视线”监视的感觉。
视频平台那边已做好连接工作，机器开始启动，为《姐行》6专门建立的频道便同步开始显示内容。
每个嘉宾都有各自的直播“房间”，点进去，就可以看到实时动态。
视频平台对这个已经买过单的项目显然还是有所期望，首页大广告投放，保证进入网站的人第一时间便能发现这个新节目。
《姐行》6的官方博也发出了相关通告，官博粉丝量虽然不多，但这些天因为福乐帮事件受到不小关注，此时它有动静，自然也有不少网友在意。
所以，很多人都在昨天夜里就知道了，《姐行》第六季要玩新花样，直播姐姐们的旅行过程。
还会在次日20：00播放第一期视频。
大约真是关注度高，虽是当晚的预告，但是预约观看的人数还真不少。
这边顾宣和的直播小房间亮起来，预约观看的观众就收到了开播通知。
电子眼们将她起床的全过程同步传送到无数大小屏幕。
有观众看到直播亮起，便好奇进入。
【沙发！】
【什么情况，这就开始直播了？】
【不禁抬头看时间，这才几点？】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点我还没睡，而有人已经起床。】
【人好少啊，趁空屏表白美女！】
【前排！！我好恨，之前的“东方之星”怎么不搞直播，直播我的美女老婆们宿舍日常，我能看一百集！贴贴小璇璇！】
【我是听说美女一人灭了一个帮派，特意前来围观！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级别的狠人！】
【真的有人相信那是顾璇干的？也就是虚假宣传夸大事实吧！但凡追过“东方之星”的，还能不知道顾璇什么样儿？就她那个废柴体质，还全灭一个帮派，抓小偷我都怀疑是意外！】
【……】
【这么一大早就有粉粉黑黑吵架了？有这精神睡个回笼觉多好，早上六点半啊，我要不是在搬砖路上，能打开这？】
【这个点就起来工作，楼上辛苦了！】
一大早，好奇围观的人不少，直播间便很是热闹，大多是熬大夜没睡觉的夜猫子，也有早起的搬砖人，七嘴八舌聊着闲话。
顾宣和自然不知道这些镜头背后，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而且还在不断叽叽喳喳。
【顾璇废柴归废柴，好看也是真好看，这素颜太能打了！】
【她洗脸用的什么洗面奶？感觉没见过的牌子啊？】
【这洗完擦的是什么东西？大宝吗？……抹得也太敷衍了，美女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呵呵，真是假得没边儿了，现在是要表演糙汉人设？不懂护肤？省省吧，恶感不是靠人设就能洗的！】
……
【还真跑步啊，听着这呼吸声我都累了，就冲能坚持跑这么久，我就佩服。】
【牛哇，居然还有人，上次进来她在跑步，一个小时后我再来，她还在跑？】
【……连续直播一小时跑步，这么耿直的么？我人都傻了。】
【根本看不见脸，镜头对着路面，艹晃得我都晕了！是不是本人跑的啊，以及这么无聊这么垃圾的直播还有人看？我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顾宣和自然不会管直播间对镜头什么感受，她也不理解，照例跑完自己的步，又在市民晨练的公园跟着老头老甜甜打了一会儿拳，她这才溜溜达达回住处。
老城区公共设施不如新区，不及新区繁华，人也不如新区多，在城市重心向新区转移的情况下，住在这边的多是一些老人，还有外来打工者，这边的房租相对来说更便宜。
不过人少也只是相对来说，清晨街面上也还是热闹得很。
尤其是回住处路上，经过一个小学，路边的早餐摊子冒着腾腾热气，香味飘出十里地。
送孩子的家长还有一群群穿校服的小学生，挤在摊子边上买食物，加不加蛋吃不吃辣要不要葱花香菜云云，叫嚷声重重叠叠。
顾宣和也没忍住诱惑，挤到摊子边上买了一个加蛋加火腿的煎饼果子，刷了浓厚酱汁的饼，咬一口，金黄蛋层和一面焦香一面香软的火腿肠呈现在眼前，可谓色香味俱全。
再噙着吸管嘬一口鲜豆浆，肠胃里别提多熨帖。
顾宣和舒服地叹气。
直播间齐齐流口水。
【万万没想到，我熬夜熬到现在，不困了，想下去买煎饼！】
【我也万万没想到，被骗进来进来看美女洗脸，没想到先是云锻炼一番，接着遭遇吃播暴击！】
【饿了，打开手机点早餐外卖！】
周边的门店也次第开门，这些开在校门口的小商店，卖的东西自然也都围绕着孩子，都是些赚辛苦钱的小买卖。
顾宣和经过时，一家小零食铺子刚开门。
摆在最外面一排的那些，是好些糖果。
有一种造型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开口处浇了一颗透明的糖，吃掉糖，留下的是一只小花型的发夹。
顾宣和看见了一只向日葵模样的，她忽地想起昨日看到的小姑娘，那亮闪闪渴望的眼神，就像是追着太阳跑的小向日葵，在渴望光明。
她便买了这只向日葵发夹糖果，一块钱一只。
方才买煎饼果子7块，豆浆两块，此时加上这颗小向日葵，今天出门便花了十块钱了。
很仔细地收好自己的零钱，顾宣和将糖塞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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