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窗外清冷的月色格外撩人。古人常说：“人月两双圆，只羡鸳鸯不羡仙”。可今晚孤灯伴佳人，我独自坐在窗前遥望着天际边赤盆般大小的满月凄惶得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祖铭开车送妈妈回曹寓至今未归。难道从今往后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他过下去吗？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兔爷儿，我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抽痛。茫然之中，寅宸哥那剪不断的笑容，忽然在不知不觉中又浮现在我的眼前。看来，注定的他将是我一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正百无聊赖地浮想翩翩，不知不觉中，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刻意捂住我的眼睛。

        “祖铭！是你吗？”我被动地摸索着那双突然恶作剧的手，轻声试探着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背后迟迟一直无人肯回应，忽然之间，我禁不住焦灼得有些心猿意马，不知所措。

        “求你不要再闹了！”我突然恼羞成怒地挣脱那双可恶的手，猛可地回转过身子。

        “嫂子！”没等我反应过来，嬉皮笑脸的晓琰就已经同仇敌忾地大吼小叫起来，“你心里就只有我哥了！我这个做小姑姑的，仿佛在你心里就好像空气一般！”

        “晓琰！别胡说！”我嗔怪地蹙着眉头草草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瞪向她。

        可她故意完全置身事外，仍旧滔滔不绝地道：“你心里装着我哥就对了！干嘛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

        “晓琰！你这张辣椒嘴实在太坏了！”我哭笑不得地伸手要拧她的脸。

        “怎么？伤自尊啦！”见我一时羞却难当，她笑眯眯地冲我做个鬼脸，“好啦！小气鬼。不跟你闹了！”

        “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鬼精灵。刚才吓了我一跳。”

        见我哧得一声笑了。她才又故弄玄虚地板起那张滑稽的鬼脸，很随性地往床上一坐，喋喋不休地向我嚷道：“哎呦，嫂子！嫁给我哥你还不情愿。实话给你说了吧。嫁给他，你还真是嫁对人了呢！我哥哥他不仅英俊潇洒，器宇不凡，而且无论商界地位，还是学历品味，似乎都还不错唉！还有我们家的生意，一直都是他在帮爸爸打理。爸爸每次谈不拢的生意，总是神通广大的哥哥出面搞定。就是因为他这么优秀，所以才会有不计其数的名门闺秀排着队追他。可是哥哥却从来没有动心过。但是，自从三年前他跟着爸爸到曹寓拜访过曹姨回来之后，他就像似搭错了筋一样，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的元魂竟让你给勾去了。爸爸喜出望外地托人去提亲，可你偏偏又不领这个情。可怜的哥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上我们家来给他提亲的人倒是络绎不绝，可人家哪看得上啊。我是撞到南墙不回头，但他要比我厉害的多。他是撞到南墙还要继续往前走。是死缠烂打的坚守成全了他。他这才得以修成正果抱得美人归。”

        她一番连珠炮似的言语，全然毫无忌讳。无形之中，它形成一股强悍的气流，压抑得我胸口发闷。

        “难道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我隐忍着不悦，悻悻地问。

        “不是的！”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异样和惨白，她依然大浪滔滔，不绝于耳地道，“艾珂凡明晚要在笑笑影剧院举办演唱会。我是想问一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是那个电影明星艾珂凡吗？”我语速迟缓，漫不经心。

        “原来嫂子你亦很崇拜他？”她闻言，突然神采飞扬得不知所措。

        “崇拜倒是谈不上。只不过看过他几部电影而已。看样子，你倒是很崇拜他？”

        “那当然了！我跟他是好朋友嘛！”提起艾珂凡，晓琰突然兴奋得更加忘乎所以，“昨天他送我了几张门票，我是想请你和哥哥一起去！”

        “你个小丫头，挺神通广大的！”我有些不可思议地弹她一个脑瓜嘣，将信将疑地道，“就连他这种重量级的人物你都能接触的到！”

        “这有什么！简直小事一桩！”她自负地向我吐吐舌头，满脸大不屑的表情。

        “晓琰。不要叨扰你嫂子。快跟我回房去！”正谈话间，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突然介入。

        “姨娘，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要走呢？”回眸见是晓琰的母亲夏姨娘正自站在身后，我莞尔一笑慌忙起身招呼。

        “不了，婉清。我是怕晓琰这孩子不懂事，叨扰你休息。”姨娘笑容可掬地扶我在床边一起坐下，“最近我亦没能来看你。看你气色不错，身体可好多了？”

        “谢谢姨娘惦念，已经大好了！”我诙谐地冲她一笑，“没关系的，姨娘！祖铭不在家，我一个人正无聊。小姑姑过来串串门，我求之不得呢！”

        “妈！”晓琰突然抗议地撅起嘴，“您总是故意不让我接近嫂子。嫂子又不是那个母夜叉。您还担心嫂子能把我吃了不成？”

        “晓琰！”姨娘突然冷了脸。她神色慌张地看看门口，然后起身迅速将房门关上，“死丫头！你不想活了。”

        “妈！”晓琰却不以为然，愤愤不平地喊，“我就是搞不懂。平日里，她总是依仗着哥哥是她生的，她就肆无忌惮地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如今您却还要替她说话。难道您就从来没有想过在何家要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吗？”

        “争什么？有什么可争的！”姨娘向来吃斋念佛并不屑斤斤计较这等琐事，所以她不以为然道，“难道非要因为我们之间的争名夺利，而把整个好端端的家给搅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吗？”

        “够了！”晓琰突然激愤地打断她，“您不用再给我讲这么多迂腐的做人的大道理。纵然您不肯为自己争取，为自己考虑。但您亦总该为我考虑考虑吧。我的前途，婚姻，幸福，平心而论，您有仔细用心地考虑过吗？您一贯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只求过着安逸的日子。任她骑在您的头上作威作福。难道您对这些就真的无动于衷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您还要这么惧惮她？因为您是做小的吗？现在人人平等了，女权主义已经解放了。您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俯首贴耳，低声下气？”

        “你给我住口！”姨娘突然恼羞成怒，忍不住怒火中烧，“俗话说得好，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你可倒好。合着你这话里话外全是瞧不起我了。你口口声声做小的。是你以我为耻而身感卑微，这些都是你的虚荣心在作祟。你尽然还大言不惭地在这里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姨娘！”见事态不妙，遂我慌忙起身试图劝道，“小姑姑说得都是些孩子话。您亦不要太过在意。在我嫁到何家之前，我不清楚您跟婆婆之间究竟有何芥蒂。但我只希望您能把我跟她不要一视同仁。她是她，我是我。谁亦左右不了谁。您千万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而刻意躲避疏远我。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婉清！你知道姨娘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怕我误会，遂慌忙企图向我解释。

        “姨娘，”望着她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的眼眸，我由衷地打断她，“您选择某种生活方式，我知道您一定有您不得已的苦衷。自从我踏进何家的大门以来，虽然您跟我说过的话寥寥无几，但您却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您给我的感觉是世上还尚存着一丝温暖，一丝人性。您开导我，鼓励我勇敢地面对逆境中的一切。您劝我生存下来，让我学会做生命的强者。是您让我再次对生命充满渴望。是您的坚强深深的打动我。自从我嫁进何家那天把头撞得血肉模糊，您能亲手为我包扎伤口开始，我在心里早已默默认定了您。我亦虔诚的希望您能把我当作自己的媳妇或者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婉清，姨娘何德何能修来像你如此善解人意义的好媳妇！我不是有意阻碍你们姑嫂交往的。我只是担忧我们母女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你婆婆这个人——”姨娘说到此处，但又突然警觉地停住。她暗地里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方才又吞吞吐吐地道，“我——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大家一起生活在一个关系比较复杂化的大家庭里。日子久了，难免会——”

        “姨娘！您多虑了。”我怅然一笑，“多少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难道还会在乎这些吗？我自幼丧父，母亲携女寡居。所以我打小就特别渴望能有一个完整温馨的家庭。有父母的疼爱，兄弟姐妹的搀扶，我认为这才是人间最美的天伦之乐。可是老天偏偏不随人愿。即便是曹家家财万贯，一切唾手可得，可我却仍旧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快乐。所以，我希望我们大家生活在一起，大家一定要幸福。纵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会出现一点小摩擦。但唇齿相印，还会有咬破舌的时候。彼此我们就多担待一些吧！”

        “孩子！听了你的一番话，姨娘感触颇多。看来姨娘终究还是没有你们这些读书人瞻高远嘱，”姨娘突然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祖铭这孩子，我打心眼里就喜欢他。他性格随和，特别像你爸，做事有分寸，又特别会疼人。所以，今后你要好好跟他过日子。千万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将来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他不像晓琰这么不懂事。整天在外面给我招灾惹祸的。”

        “姨娘您亦别担心。”见姨娘自打一进门就一直忧心忡忡，愁眉不展，遂我借机劝道，“毕竟晓琰她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刚才她说出那些没轻没重的话。好歹您就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千万别当真生她的气。”

        “这孩子太野性了！我的心早就被她一次次的伤透了。”姨娘为此深感绝望。

        见母女俩瞬间陷入一场冷战，我拉起晓琰便当起了和事老：“快向姨娘道歉，就说以后再不任性了！”

        可是倔强的晓琰固执地撅起嘴，说什么亦不肯低头妥协。我见状，于是又怂恿着推了推她。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惹您生气。”

        姨娘抽出手绢擦拭了一下眼睛，这才破涕为笑：“你个小冤家，真真的能把我给活活气死。”

        一时看着她们母女俩突然化干戈为玉帛，重修于好，我亦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过，在婆婆和姨娘身上，我看到了生活在大家庭里的女人的悲哀。为了一己之私，她们兵刀戎马，不折手段，甚至明争暗斗，互相残杀。在命运的摆布与自身的过错中做着垂死的挣扎，简直惨无绝伦。

        房门随着把手的轻轻转动突然被推开。

        祖铭一脸倦意地走进来。他将外套脱掉后顺势挂回壁橱里。见姨娘坐在沙发上，他彬彬有礼地招呼道：“原来姨娘亦在！”

        “姨娘知道你开车去送亲家母，所以我才跟你妹妹过来陪着婉清说会话。”姨娘顺水推舟地笑着应道。

        “你们都在聊些什么话题呢？看似这般津津乐道。能否亦说与我听听？”祖铭闻言，饶有趣味地在沙发上坐下。

        “我们刚刚再聊艾珂凡呢！”性格开朗的晓琰倒是直言不讳。

        “艾珂凡？”祖铭若有所思地一惊，然后不由自主地锁起眉头，“难道就是你常常念叨的那个好朋友？让你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电影明星艾珂凡？”

        “哥哥真是太聪明了！竟然不猜自中。”晓琰激情高昂地叫道，“明晚他有演唱会！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无聊至极！”祖铭不假思索，就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明天晚上我还有应酬！”

        “不去的话，你就在家独守空房吧！反正嫂子已经答应要跟我一起去！”狡猾的晓琰尔虞我诈地向我挤挤眼。

        “你真得要去吗？”祖铭抬起头来望着我。

        看着狡猾的晓琰一直拼命地在跟我挤眉弄眼，实在不忍扫她的兴，遂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跟这个丫头片子去疯一回。”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改变注意。

        “那太好了！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啊！”晓琰得意忘形地跳起来。

        “一言为定！”兄妹两人一时击掌为盟。

        “好了晓琰，别再闹了。都快要出阁的人了，你居然还玩心不改。”姨娘突然起身埋怨道，“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再坐会儿吧，姨娘。”我却慌忙起身挽留。

        “不了，婉清。你的身体刚刚复元，应该多多休息才是。姨娘就不打扰了，改日我再过来看你。”姨娘说着招招手，率先走下楼去。

        晓琰却狡黠地一笑：“哥哥和嫂子新婚燕尔，一定有说不完的柔情蜜语吧。我不能走！我一定要见证一下你们最浪漫的爱情奇迹！”

        “鬼丫头！你敢拿你哥油嘴耍贫。看我怎么收拾你！”祖铭突自站起身作势要打，可机灵的晓琰早已飞亦似地跑下楼去。

        送走了姨娘和晓琰，我和祖铭两人纷纷折回房中。

        “柳妈呢？”他突然问。

        “都累了一天了，我先让她回房去睡了。”我缓缓地向他解释，“还是我去给你打洗脚水吧！”

        “不用了。”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能不能坐下来，我们好好地谈一谈？”

        “关于我吗？”我的语气突然有些尖酸。

        “不！是关于你跟妈妈之间的！”

        “那就大可不必了！”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然后径直出了房门。等我端来热水，见他依然默默地坐着，我便对他道：“柳妈已经睡下，还是我来给你洗脚吧！”

        我刚刚蹲下身子，正要给他脱掉鞋子。他却倏地收回了脚，默默地审视着我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宜劳累。”

        看着固执的他，我一时没有言语，我只是不知所措地抽回了手慢慢地站将起来。默默地坐回床上，静静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洗着脚，我心里瞬间充满了恐慌。确切的来说是我今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好久，他才突然又抬起头：“婉清！你知不知妈妈她现在很痛苦！她好像已经生病了，而且很严重！”

        我的心随之一颤，怦然陷入一片混乱。不过，我很快就理清了头绪，然后按捺着自己平静下来，依然冷若冰霜地坐着一言不发。

        “明天你还是回曹寓看看她吧！”祖铭心有所系地嘱咐。

        “祖铭，”我终于按捺不住地向他冷言道，“请你给我一点处理自己私人情感的权利好不好？我不希望我们平静的生活因此而产生波澜。我想你亦不希望如此吧！”

        “可是——”祖铭企图解释。

        “没那么多可是！”我突然激愤地打断他，勉强地找了一个借口，“今晚我心情不好，对不起！为了不影响你休息，我还是去睡沙发吧！”

        “还是你去睡床吧！今晚让我来睡沙发。”祖铭不卑不亢地看着我，突然莞尔一笑。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突然一愣，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我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安心地慢慢到床上去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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