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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在漫长如同煎熬的水深火热之中,我终于从昏厥中艰难地慢慢苏醒过来。当我微微睁开红肿而酸涩的眼睛,见自己突自蜷缩在床上,我便一个鲤鱼打挺慌忙坐起身来。不由分说挣扎着便要下床。祖铭见状,于是慌忙抢上前来一把按住我道:“快些躺下!起的这样急,只怕待会又要晕倒了!”

        “祖铭——”我心有余悸地望着他,宛若看到了救星一般,瞬间失控地扑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思君——思君他被人绑架了!”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祖铭却临危不乱地摸摸我的额头嫣然一笑,连忙安慰道,“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思君他不会有事的。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从绑匪递进的信中却不难看出,绑架思君的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商家对手。倘若真是如此,只怕我们的儿子早已性命堪忧了。他们更不会愚蠢到让人递信传杳,然后给人留下任何有机可寻的蛛丝马迹。因此,我敢断定思君失踪一事纯粹是一场绑票勒索案。既然是绑票勒索案,那绑匪作案的动机不过就是想要索取大量的钱财。我们索性投其所好满足于他便是。江湖自有江湖上的规矩。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我看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伤害思君的!”

        在思君性命堪忧的紧要关头,我见祖铭能临危不乱,神色出人意料的镇静,然而又将事情利弊好坏,轻重缓急,有条不紊地分析得有理有据。我深信不移地断定他对于能顺利解救思君已有十足的把握和胜算。我如箭在弦绷紧的脑神经方才略微有一丝懈怠。是的,那可恶的绑匪在信中已经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过,他们要的是钱而不是孩子的命儿。只要我们不报官,一切好谈。然而想到这里,我突然又如坐针毡地一把将祖铭推开,然后手忙脚乱心急如焚地挣扎着便要下床:“现在几点了?”

        “两点一刻整,距离赎人还有四十五分钟。”祖铭在神色淡定地回答我的同时,又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面的时间。

        “那现洋呢?”我心中适才掀起的惊涛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瞬间将我刚刚恢复的理智再次打得面目全非,六神无主。我感觉整颗心突然再次忐忑不安地又被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于是我忍不住嘡口结舌地继续追问道,“那赎人的现洋都已经如数准备好了吗?”

        “管家已经去备车了。”祖铭泰然自若地向我会心一笑,然后慌忙解释道,“事情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等时间一到,然后即刻提钱赎人了。”

        “你这是提钱去准备赎什么人啊?”正在我与祖铭不经意的谈话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宛若历雷般得喝斥,然而正好不紧不慢地狠狠揪住了祖铭的话尾。

        我与祖铭不约而同地遁声望去,皆顿时大惊失色。却见是满脸寒霜的婆婆薛知珍突然带了一干随从正怒气冲冲地踹门而入。我乍见天降神威,自己又不当心弄丢孩子犯下不可挽回的滔天大罪,知她肯定不会轻饶与我。于是我战战兢兢地一直垂首理屈地不敢作声。

        婆婆薛知珍脚下尚未在屋中站稳,挥手便将整间屋内近身的桌椅全部统统掀翻在地。她顿时火冒三丈一劲风似的冲到床前,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便破口大骂:“挨千刀的!家里好端端的,居然闹出这等祸事。你竟然还敢一手遮天故意让人瞒着我。此番凶险倘若我的宝贝孙子少一根汗毛,你们这些蛇鼠一窝的东西一个也别想活!”

        “妈!”祖铭见状,慌忙走上前去搀住婆婆薛知珍,立刻解释道,“婉淸她不许下人多嘴,及时阻止噩耗肆意流窜,她这不是怕打草惊蛇节外生枝吗?更何况您已上了年岁的人,她怕您一时难以接受更加着急上火!”

        “怕我着急上火?”婆婆薛知珍突然轻蔑地冷哼一声,她旋即便将眉毛扬得老高,“我看她是想存心气死我还差不多!”

        “妈!我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您就不要再跟着添乱了。”祖铭见婆婆薛知珍揪住我的小辫子不依不饶,他怕婆婆薛知珍借此由头大作文章,额外给我气受,刹那间便陷入一场困顿尴尬左右为难的境地。祖铭不愧为商界中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他转念一想便立刻计上心头。于是他见招拆招,一边软硬兼施地替我向婆婆薛知珍求情辩解,一边绞尽脑汁地跟她继续死缠烂打地周旋,“妈,气大了伤身!您且听我将话慢慢说完,您再大发雷霆也不迟。依我之见,我看婉淸的决断并无不是之处!您仔细想想看,倘若思君被绑架一事让人肆意张扬出去,只怕我们的商家对手便会得心应手趁虚而入,在我们背后突然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处境将更加难堪!”

        “好!你言之凿凿,我说不过你。既然身系我宝贝孙子的安危,我就先不与她计较!”婆婆薛知珍突然冷哼一声,“不过,我将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管你们在营救之中采取任何手段和措施,但务必要确保毫发无损的将我的命根子给平平安安地给带回来。否则,我保管叫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婆婆薛知珍雷霆万钧地下完圣旨后,便怒气冲冲地拂袖扬长而去,突自剩下祖铭站在地上呆若木鸡。

        望着祖铭颀长无助的背影,我愧疚得简直无地自容。见他不惜一切代价肯为我冲锋陷阵而宁愿忍辱负重,却对我依然不生嫌隙,于是我顿时泪流满面地默默走上前去突然紧紧地抱住他,然后将脸颊深深地埋在他精壮宽厚的胸前,喃喃自语地道:“祖铭,我知道你不忍心骂我,但你也不要一直这样对我不动声色。你好歹还是骂我几句吧!打我也可以!只要你不再这样隐忍着装作无动于衷,一直把痛苦默默地窝憋在心里而独自忍受。”

        “你快别发神经了!现在我们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和过错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想方设法尽快让儿子脱离凶险才是。”祖铭脉脉含情地望着我苦笑道,“树大了招风。你也别太自责了。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思君今日被人绑去,只怕是一场被人蓄谋已久的阴谋。这也不能全怪你!”

        “祖铭——”我羞愧难当地望着他英俊豁达的脸孔,突然感激涕零地欲言又止,“你——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你越是对我疼爱有加和百般包容,我就越是感到惴惴不安和对不起你!”

        “你又在犯傻了。爱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祖铭嫣然一笑,随即便从口袋中抽出手帕,然后体贴入微地为我擦掉了眼泪,“你我本是风雨同舟的患难夫妻,我们理应包容彼此的一切,难道不对吗?”

        “可是我——”面对他一片赤诚可热的真情,刹那间我真得有股想将思君的身世告诉他的冲动。我已经整整欺骗了他六年。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备受着良知的煎熬和审判。他是那么得相信我!那么得爱我!对我甚至毫不保留地倾覆了他一生所有的感情,可我却偏偏还要以假乱真,如此狼心狗肺,恬不知耻地去欺骗他。我又该让他情何以堪呢?我这样对他是否太残忍太不公平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与其有朝一日被他发现蛛丝马迹,倒不如今日让我坦诚以对,借机亲口告诉他吧。经过我一番深思熟虑,主意终于打定,于是我痛下决心开始踌躇满志地寻找机会向他讲述我不得已的苦衷——

        不料,这时管家突然疾步走进屋中慌忙禀道:“少爷,车子与现洋已经准备齐备。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祖铭闻声连忙看了看时间,方才俯下身子柔情万种地亲吻着我的额头呢喃低语道:“没那么多可是!在家好好休息,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宝贝儿子给你平安带回来的。此番凶险尚未可知,倘若我真的不能活着回来。你一定要善待自己。我母亲年事已高,平时虽然有些不可理喻,拜托你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待她百年之后,黄金入柜,还望你能替我为她披麻戴孝,将她和姨娘的亡灵一并送入祖茔。”

        “祖铭,我不要你说这种丧气话。我在家好好的等你和儿子毫发无损地平安归来。我不要你们其中任何人有丁点的闪失。否则,我也活不成了!”我无助地紧紧地抱住祖铭,伤心欲绝地瞬间崩溃。三口之家曾经欢聚在一起嬉戏说笑,最美好最寻常不过的昔日生活,在此刻对我而言皆已成了奢望。

        “婉清,不管今日结局究竟如何,首当其冲的是你一定要先答应我,自己务必要好好的活下去。否则,你让我怎么能安心地全力以赴地去营救思君呢!”祖铭牢牢地握住我颤抖的双肩,郑重其事地乞求与命令道。

        “我答应你!只要你们父子俩能够相安无事平安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听了祖铭一席让人即感动又扎心的话儿,我趴在他怀里顿时哭的梨花带雨,最后只好委曲求全含泪妥协。

        透过虚掩微张的窗子,我望着祖铭风驰电擎般扬长而去的汽车,瞬间感觉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一下子跌落至冰冷的谷底。让我无所适从地几乎无法呼吸。因此,我时而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无奈地在屋中踱来踱去,时而如座木桩地望着悬于墙壁的西洋钟痴痴地发呆。在仿佛生之即死的水深火热中,我瞬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晦暗与恐惧之中。我度日如年地呆呆地望着墙上那架丝毫不知倦怠的西洋钟,一直在按部就班地发着啪啪规律的声响,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随之一点一滴地消失殆尽。

        我终于还是忍受不住这种如坐针毡让人窒息至极的气氛。最后我力排众议完全不顾柳妈和觅儿诸人的倾心劝阻,执意跑下楼去。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门外,我满目焦灼气喘吁吁地东张西望着,心底在不断虔诚地祈祷期盼着祖铭和思君的身影能够尽早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那种如饥似渴的焦灼和期盼,正宛若刀子一般开始一点一滴地不断剜着我的脑神经。一分一秒地将我活生生地慢慢剥离。

        “少奶奶,这街上人多噪杂,天气又冷,您还是先回房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祖铭少爷他们一定会将小少爷平安带回来的!您就不要再过于担忧了!”觅儿柳妈诸人着实不放心,便一路蜂拥着接踵追出门来。

        “我扛得住!你们不用管我!”我逞强地站在路边,心急如焚地不停向四处张望。

        任凭觅儿磨破了嘴皮,我依然无动于衷,固执己见。觅儿最后见拿我实在没办法,于是在无奈之下只好将眼睛求助似的看向了柳妈。柳妈见状,连忙黔驴技穷地摇摇头:“她的倔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整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柳妈正忿忿不平地说着,身后的美玉突然指着马路对面欣喜若狂地叫道:“那——那不是咱们家思君小少爷吗?”

        我闻声,突然感觉整个脑部神经像是被强烈的电流猛击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一激灵,在瞬间变得格外清醒。于是在仓皇之下,我顺着她的手指满目期待地慌忙望去,然而心底顿时升起一片失而复得的激动。果不其然,只见思君被人从一辆疾速行驶的汽车上突然丢下,然后便仓惶地鸣着长笛绝尘而去。

        “思君——”见他幼小瘦弱的身体突然被重重地跌在坚硬的地上,顿时头破血流。我身不由己地一阵惊呼。来不及多想,我拔腿便要疾步向他跑去。

        “当心路上有车——”柳妈突然一声凄厉地尖叫。不由分说,便闪身冲上前来一把将我牢牢地拉住。

        “妈妈——”可怜的小思君此刻很显然已经被吓坏了。只见他在听到我的呼喊后,立刻便敏捷地爬起身子哭喊着向我大步奔来。

        “不要啊!仔细路上有车,千万不要过来——”当我看清路上乱糟糟的车况并声嘶力竭地向他大声疯狂呐喊的同时,一切都为时已晚。我话未落地,只见幼小的思君便被一辆突然风驰电擎呼啸而过的车子瞬间便一下撞出好远。看着思君突然一动不动地倒在殷弘的血泊中,顿时失去了生命的迹象。我瞬间疯狂得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犯人,突然不顾一切,穷图必现地扑过去一把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然后不知所措地急得顿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在天主福音医院抢救室的大门外,我撕心裂肺悔不当初的哭喊响彻天空。祖铭和平顺诸人皆闻讯接踵蜂拥而至。祖铭见马君山马大夫刚好正从抢救室里突然走出来,不容分说,他便神色凝重地急忙冲上前去,劈头就问:“马先生,我儿子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只见马大夫眉头深锁忧心忡忡地看了祖铭一眼,随之便垂头丧气地道:“孩子因失血过多,现在已经陷入一种极度危险的休克状态。眼下我们正急需一种跟孩子血型完全相同的血源,也就是rh阴性血。而这种血源却十分稀少,在医学上被称之为熊猫血。而我们医院的血库里根本就没有这种极为罕见的血样。我看孩子唯一生还的希望也就寄托在你们夫妇身上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夫妻俩应该是同一种血型吧?”

        “马先生,既然如此,那您还在等什么?我们赶紧抽血救人要紧啊!”祖铭闻言,于是立刻忍不住心急如焚地催道。

        马大夫却大失所望地看着我,然后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你还是先进来跟孩子配对一下血型再说吧!”

        祖铭却不耐烦地大声嚷道:“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然后才极不情愿地跟随马大夫匆匆走进了抢救室。

        随着抢救室的房门突然被关上的“咔嚓”一声,我瞬间绝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紊乱的脑海里顿时铺天盖地的写满了七个大字——这下我彻底完了。我曾经就警告过自己,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下我该如何收场呢?

        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麻木不仁地呆坐了多长时间,最后终于等到祖铭从抢救室里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祖铭——”我慌忙起身正企图向他解释,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啪”得一声,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已经狠狠地甩在我热辣辣的脸上。

        “事到如今,你究竟还有什么话可说?”祖铭突然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向我疯狂般地咆哮。他深恶痛绝的眼泪顺着涨红的眼角瞬间夺眶而出,“我一直那么相信你!那么爱你!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背后摆我一道!害得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白白给那个姓陆的王八蛋养了六年的儿子。我不会再听你给我讲故事刻意解释什么!我们之间的情分从此恩断义绝!我们离婚吧!”

        “不!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我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住他,“祖铭!你一定要听我给你慢慢解释清楚!我已经失去了思君,我不能再没有你!”

        “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给我滚开!你这个恬不知耻肮脏龌龊的女人——”祖铭突然声嘶力竭地将我一把推开,然后生无可恋地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了暗仄仄的走廊尽头。

        望着祖铭失魂落魄匆匆远去的背影,我瞬间恍惚觉得,彻底的,我失去了什么——

        我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祖铭远去的方向很久很久,最后我靠着自己仅有的一点点气力终于扶着墙根挣扎着慢慢爬起身来,然后踉踉跄跄地一劲风似的冲进抢救室里。见满身血污的思君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瞬间失控地扑过去抱住他尚有余温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马大夫望着瞬间崩溃和失控的我,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然后没有半点安慰和同情,便默默地径自走出了抢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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