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忠仆
槐安庄，日头开始偏西，晌午饭后洛盈盈说要出来走走，在丫鬟服侍下换上了合适的新裙，沿着田间小路，走着走着便溜达到了洛嫣然的小院。
王府护卫都跟洛嫣然和左云策在一起，留下来看家的只有几个侯府出来的家丁，他们都是认识洛盈盈的，远远地见到二小姐袅袅婷婷风姿翩翩地走过来，众人腰板立刻绷直，好像在身后加了根撑子，一点弯都不敢有。
这位洛盈盈是郑氏的嫡亲女儿，深得母亲教导的御下精髓，远在这位小姐还未及笄之时，其凛冽的作风便已经在侯府里初露端倪。
其中最值得一说的便是当时有个刚进府里的小家丁因在这位二小姐路过时不小心被瞧见了他对着小姐的影子投以斜视，惹得二小姐大怒，立即以不敬之名赏赐了五十板子，每一下板子都打的结结实实，硬是打坏了脊梁骨，让那小家丁再没有直起腰来。
后来，大约一月以后，小家丁皮开肉绽的伤口本已经好了，也能下地做些洒扫的轻省活儿了，却不知怎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伤口竟然“自己撑开了”。当时已经夏日炎炎，伤口一裂开就化了脓，没过半月，小家丁就让人抬出去埋了。
有胆大的人悄悄传言，小家丁伤口裂开那日有人看到二小姐曾去了他的房间，之后从他的房间里还传出过什么动静，就像是人嘴巴上堵了东西之后想喊喊不出来的那样，足足喊了一夜呢！
另外还有圆月里挂倒挂在树上的丫鬟，大年夜栽进旱井的婆子，已经被马拖死在了马车后的老车夫……
关于洛盈盈这位襄阳侯府嫡二小姐的传言很多，危言耸听也好，确有其事也罢，总之侯府中的下人除了郑氏这个当家主母外，确实对这位年轻的二小姐最为忌惮。
洛盈盈站在洛嫣然空了三天的小院门口，一抬眼，瞧见了小院厨房门口横着的一节杏花树枝子，上面的花儿洛嫣然已经让丫鬟们摘下来腌渍上了，若没有紫苏过来骗她说洛黎去了后山这一遭，那花儿如今应该早已经做成了酥饼，进了大家的肚子，只是如今，花儿犹在，做酥饼的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洛盈盈的丫鬟名叫喜鹊，乃是郑氏在洛盈盈还小的时候就从外面买来的死契丫鬟，自幼跟洛盈盈一起长大，颇受洛盈盈的重用，是洛盈盈的心腹，也是所有的下人之中唯一一个可以看着洛盈盈眼睛说话的。
洛盈盈轻轻抬起手臂，喜鹊顺势扶上，两人拧着水蛇腰，走进了小院的大门。
“二小姐当心脚下台阶。”喜鹊扶着洛盈盈走上台阶，瞧见台阶边上摆着用小盆子栽种的野花，顺脚全都踢了下去，“这院子的丫鬟也不管管，什么破烂东西都往台阶上摆，人呢，有没有人！”
喜鹊嗓门尖细，有点像宫里喊劈了嗓子的老太监，平常人听了她这动静身上估计都会不由自主地飞出一二尺来高的鸡皮疙瘩，但洛盈盈却好像浑然不觉，甚至还有点喜欢这个另类别致的声调，任由喜鹊在洛嫣然这个小院子里屋前屋后地教训一众婆子丫鬟，自己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喝起茶来。
喜鹊骂完了前面的侯府老人儿，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身翠绿的陌生面孔，战战兢兢地缩在了一个身材高的家丁身后，好像要把自己当成一根迎风可以飞走的草，谁不仔细看都找不到。
但喜鹊眼神非常好，立即绕过众人，一把拦住碧莲的衣领，直接将她从众人身后拉到了面前，把她当成个破抹布往那一杵，尖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洛嫣然身边干什么的。”
碧莲低着头，藏好自己一双黑透了的黑眼圈嗫嚅着低声回道：“碧莲，是三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喜鹊细长的眉毛陡然一竖，尖细的手指好像细瘦的鸡爪子，对着碧莲的胳膊狠狠拧了上去，“没有规矩的贱婢，嗡嗡嗡的说什么鬼话呢，大点声，哑巴么！”
碧莲给她掐的都快哭了，本能地要往旁边去躲，结果又挨了旁边一个粗使婆子迎面一巴掌，脸都给打肿了，怒道：“让你回话，往哪跑！没规矩的东西。”
碧莲头更低下来，身子抖得好像一只即将被拔毛的小鸡崽儿。
洛嫣然突然消失的这几天碧莲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没黑没白地满山找她，她连后山的黄花菜田都去了，可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从洛嫣然和洛黎在紫苏的指引下误闯了菜田后这地方实际已经不安全了，左霁云便换了地方派人盯守，碧莲这时候再去后山自然是找不见什么的。
可小丫头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自家主子消失不见了，她担心的要死，恨不能挖个地洞直接通到地府去，看看阎王爷那里的小鬼有没有见到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洛嫣然。
碧莲现在嘴角全是燎泡，上火上的人都快没有血色了，偏偏谁人都知道洛家二小姐最讨厌脸色惨白没有一点人气的病秧子，要是让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儿，肯定又要治她个失仪之罪，起码也要十几板子。
碧莲不敢动，也不敢哭，稍稍大了点声音道：“我，我叫碧莲，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
“碧莲？可是上个月方才入府的那个碧莲？”洛盈盈一听到这个名字，放在茶杯上的手指收了一下，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烟蓉就是因为你被我那妹妹打了一顿？真的假的？”
烟蓉是刘妈妈的家生子，自幼在侯府长大，一直都在郑氏身边伺候，是除了刘妈妈外郑氏最重用的一个丫鬟，平日在侯府里便是对洛盈盈虽说表面上百依百顺，没有什么异议，但在背后可没少嚼她的舌根子，当初那个小家丁夜半发出怪声这事儿就是她捅出去的，还害得洛盈盈在郑氏面前好一顿解释，险些就挨了家法。
那么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最后竟然因为惹了这个才入府不久的小丫鬟被洛嫣然一怒之下打成了猪头？
呵！
洛盈盈生得眉目尖细，鼻尖带勾儿，是个标准的刻薄相，此时勾着唇角不阴不阳的露出一点笑来，好像夜里穿进门来的小鬼儿，满脸都是不怀好意，“快过来让我看看，这样的人物从前咱们侯府可没有过，今儿可得瞧个仔细了。”
碧莲：“……”
她的脸皮但凡要是会动，如今定然已经跟着全身的血液一块儿退干净了。
“二小姐叫你呢，聋吗！”喜鹊又一把拧在了碧莲胳膊上，用力颇狠，险些掐掉一块肉，“贱人养的小婢子，快走，一步踹不出个屁来，还三小姐贴身丫鬟，也不看看你们那个小姐配不配！”
碧莲自己已经快被洛盈盈那个笑吓得晕过去了，此时听到喜鹊这般辱没她的三小姐，竟然还鬼使神差地提高了一点声音，“三小姐，三小姐如今也是嫡小姐，你不能这样说她，她也是小姐……”说道最后声音低下来，但也比她第一次被喜鹊拉出来时说得要清晰，“都是一样的小姐，你们这样在她的院子里胡闹，才是没规矩。”
众人心里陡然一惊，几乎让碧莲这段突如其来的辩护吓得魂飞魄散了，几个见识过洛盈盈掌罚的婆子真真为碧莲捏了一把汗，很担心这个小丫头能不能活的过今晚。
“哦？”洛盈盈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声音压低下来，“看不出来，胆子不大，倒是个忠仆，有意思。”
喜鹊跟在洛盈盈身边十几年，察言观色炉火纯青，见自家小姐声音不悦，立刻朝门口已经等待多时的家丁一招手，“下贱痞子跟了个贱人几天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敢跟主子顶嘴，拉走，重打五十……”
“且慢！”门外人还未至，声音已经先越过低矮的院墙落了进来。
众人顺着声音抬头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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