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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


自那日靳红绡从阳潇的住处离开后,这中间过去了二十几日,她便再也没来过,只是偶尔派个人来传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多半都是关于彰化城贵族的内容。其中不乏有些东家与西家有仇,南家与北家有怨的事。看来看去,也不过是些朝堂上的争斗,要不就是各家女眷互相看不顺眼的小事,着实没意思。

        直到出发前半月,靳红绡的贴身婢女烟翠才终于带来了一些让阳潇眼前一亮的信息:此次围猎,皇帝还邀请了邻国的贵族参与,目的当然是为了缓解边境的问题。这其中包括北境和西境四个国家的几位王妃、郡主,还有三位郡王、一位亲王。这些个王妃、郡主、郡王的,都是明面儿上的人物,没什么稀奇的。倒是最后一位来自千盛国的亲王,神秘至极。据说这位亲王,在千盛国的前朝后宫,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即使是在千盛国,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上朝或是做什么事情,总是以半幅面具掩面,虽说总是抛头露面,但其真实面容却依然是个谜。甚至有坊间传言,这位亲王殿下,是个半人半妖的邪物,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至于真相如何,尚未可知。只不过,这位亲王殿下,是此次围猎中,需要重点交涉的人物。

        “这下好了,又是奇女子,又是神秘亲王的,看来这次围猎,是有好戏看了,”阳潇把纸条扔进焚炉里,对前来传信的烟翠说,“你们家小姐,对这位异国亲王,很好奇吧?”

        “哈哈哈,还是肖公子了解我们家小姐”,烟翠调皮地眨了眨眼,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阳潇看着她,一副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说吧,你家大小姐有什么事需要劳烦本公子的大驾?”

        烟翠看阳潇一副臭皮的样子,不屑地撅了撅小嘴:“我们家小姐说了,肖公子欠她一个大人情,她可记着呢。”

        “哟!没想到你们家小姐这么小气。那你说说看,她想让我干嘛呀?”

        “对付你这种从一开始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又何必客气,”烟翠听阳潇说自家小姐小气,狠狠挖了他一眼,“对坏人客气,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我怎么就是坏人了?”

        “就算不是坏人,最起码也是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不就是下凡……不就是第一天到彰化城的时候和你们家小姐打了一架嘛,”阳潇白了她一眼,“好哥们儿哪有不打架的,这怎么就自以为是了?你们女人是不是都那么记仇啊?”

        “去去去,懒得和你说,”烟翠又白了阳潇一眼,外加撇嘴,“我家小姐说了,那个异国的亲王殿下,她是一定要去会会的。到时候,还请肖公子助她一臂之力。”

        “我就说嘛,以你家小姐那个性子,能放过这么个神秘的异国亲王?就她这点心思,不用你说,本公子都猜到了。”

        “那就春狩时等我家小姐消息吧,奴婢就先告退了。”

        “是是是,谁让我欠她一个大人情呢,”阳潇起身送烟翠出去,“回去告诉红绡,小的随时听候靳大小姐差遣。”

        烟翠点点头,仍旧穿上了来时的黑色斗篷,四顾无人才匆匆离去。

        阳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有些疑惑。靳氏一族乃是玉华国的贵胄,战功赫赫、功爵加身,又是未来的国丈之家,可谓显贵之极。而靳红绡更是少年将才,从来都是万众瞩目的中心。他与靳红绡在茶楼交手,而后又以武会友、相互交好的事情,在彰化城应该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靳红绡隔三差五就往他的雅竹居跑,他俩的交情更是人尽皆知。这烟翠是靳红绡的贴身丫鬟,到他的居所来传个信,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不仅如此,就连靳红绡,也快有半个月的时间未曾来见他。虽是时时传信不断,但自她走后第三日开始,传来的信末也必会嘱咐他不要主动与她联系,等候她的消息。

        种种迹象汇集到阳潇脑海里,他嗅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味道——宫中、靳府,必定有些变化,只是他无从得知。但令他最为不安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秋韵澄和她所在的凌亲王府也不简单。看起来平平静静的彰化城,最近好像确实有些不太寻常了……

        事实证明,阳潇的担心倒不是多余的。

        自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这中间的二十多日里,靳红绡一直待在军营训练新兵,半刻也不得闲。宫中督促她操练新兵的圣旨也下了一道,多少有些不符合常理。毕竟,她一个三品将军,闲时练兵本是分内之责,皇上这一道圣旨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上刚下了一道敦促练兵的圣旨,中间才过了五日,就下了另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的内容与之前更是天差地别——竟以靳红绡多年在统兵辛劳为由,要免去靳红绡的实职,命她回家修养,等候诏命。

        这倒是让靳红绡有些摸不着头脑,想她十二岁开始随父亲在军中历练,从伙房小卒做起,一步步晋升全凭自己的努力,十四岁便平定西海成为玉华国最年轻的将军。这前前后后也过了好几年,皇上可是从未体恤过她,什么冲锋陷阵、扫敌荡寇的事儿都让她去。就连初次遇上阳潇的时候,也正逢她从囿地剿匪归来,缴获了上好的滩羊肉回府,这才预定了上品紫笋茶解腻。就是这样一个,大事小事都喜欢扔给靳红绡,并且美其名曰“历练”她的皇上,突然开始“体恤”她,让她觉得十分蹊跷。

        但不管怎么说,圣旨已经下了,也没有违抗的道理。靳红绡只好收拾东西回家,与靳桓商议。

        “父亲,圣上这道圣旨……究竟用意何在?莫非,真是因为我靳家手握重兵,有意打压?”

        “依为父之见,皇上不会无故打压我靳氏一族,”靳桓的阅历到底比靳红绡深厚,一番分析正中要害,“严、靳、谢、童四大柱国,最初虽然都是凭借赫赫战功才受封柱国,但今日而论却又各有千秋。若论朝堂权势,当以严氏为首;若论兵权,则是我靳氏最多;谢氏掌握的财权最多,盐、铁均有涉及;而童氏,则手握国家兵器、战马、粮食。说到底,我们四大柱国之间,能够并存于朝堂之上,正是因为权势分割均匀,又能相互牵制。皇上无论动了哪一家,都会因为势力失去平衡而无法控制其他三家。”

        “我好像明白父亲您的意思了,”靳红绡若有所悟,“也就是说,圣上能够放心让我领兵,就说明我们靳家并没有打破这种平衡,所以我们无须担心是这个原因,对吗?”

        “没错,”靳桓微微点了点头,“至少目前来看,虽然四大柱国之间相互牵制,但势力最大的并不是我靳氏,而是严氏。严氏后辈之中鲜有将才,子弟多注重读书入仕,所以掌握了更多朝堂上的势力。眼下四海升平,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严氏一族自然成了四大柱国中最有权势的。要是皇上有心打压,也应该打压严氏,而不是我靳氏。”

        “父亲您说得有道理,”靳红绡觉得父亲的话十分在理,但复又想起圣旨的事,不免又疑惑起来,“那圣上此时让我赋闲,却是为何?”

        “既然不是有意打压,那便应该是另有差遣,”靳桓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要说有事,眼下也就一件事……”

        “春狩!必然是春狩之事,”还未等靳桓说完,靳红绡便立刻明白过来,“只是,邦交应该是鸿胪寺的事,要我何用?这却是想不明白。”

        “哈哈哈,”靳桓看着自家女儿聪慧敏捷,感到十分欣慰,“这个……为父一时也猜不透。不过,既然要用你,皇上自然会有旨意引导你,你安安静静在家待上一段时日就是。”

        靳红绡想了想,在家吃厨娘做的点心,得空去找阳潇切磋切磋,好像也不错……

        然而,另一边的月清涟就没这么悠闲了。自上次凛辰走后,她便陷入了忧虑之中。在凡世两百多年,再没有父母在她面前监督她修炼,更不会有人提及飞升之事。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快忘了,自己是一只凤凰。凤凰,总是要涅槃的。她修为尚浅,在凡世与羽族的几次对战,都是仰仗父君赐予的揽冰剑,才能战胜普通的羽族弟子。可是就凭她这点浅薄的修为,耀火之月到来时,她只怕是熬不过去。

        若是如此,那凛辰所说的三年之期,正像是一个重生的魔咒一样如影随形。三年之期一到,她就会被天雷劫火夺去所有修为,变成一只连人身都没有的小凰雏。到那时,她又该怎么继续寻找她的母亲,又该如何……

        三年的时间,希望时间还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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