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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霸气归来


  众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秋日高阳之下,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朱红色的殿门外。

  “是邓贵人······”

  “是她,是主子回来了······”

  “贵人可算是回来了······”

  安福殿一众宫人之间瞬间爆发出一阵激动的低呼,每个人都按捺不住脸上的兴奋之情。郑颜不可置信的望向前方,那端庄玉立的身姿,那明媚清冽的气质,不是邓绥还能是谁!可她此刻明明应该还在慧心殿禁足,如何能脱身出来?

  未待郑颜和杨锦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邓绥已经大步流星的走进殿内,她一身月牙白色素净衣裙,高高挽起的发髻上寥寥一支青玉簪,如此朴实无华,却自带傲然凌人的气势,从众人面前走过,仿佛萧萧秋风掠过,裹挟着一股冷冽的锋芒。

  邓绥径直越过郑杨二人走到绑着小娥的圆柱前,沉默的看向圆柱旁那个举着藤鞭的内侍,她冷峻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人肺腑,慌的那内侍立刻丢掉了手中的藤鞭,驯服的跪趴在地。

  看着小娥几乎被鲜血染透的衣衫和奄奄一息的模样,邓绥不禁攥紧了拳头,她猛的转过身来怒视着郑颜和杨锦绣,目光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安福殿众人见状,纷纷站起身来,一拥而上奔向小娥和秋蓉,要解开她们身上的绳索。

  却听郑颜厉声喝道:“你们做什么?我们奉皇后懿旨惩戒奴才,你们还有没有半点规矩?还有没有把皇后放在眼里?!”

  邓绥强忍住心头的怒火,一步一步逼近郑颜,迎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一字一句言辞强硬道:“这里是安福殿,左小娥是我的人!就算她犯了错,也须是由我来惩戒,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恣意妄为!”

  “你!”郑颜被结结实实呛了一通,气急败坏道:“邓贵人不是应该呆在慧心殿的吗?擅自逃出可是欺君之罪!难道你就不怕······”

  “是朕,提前解了她的禁足!”突然,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打断了郑颜,整个安福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抬眼望去,竟是刘肇立在殿门处,慌的众人纷纷跪拜相迎。刘肇径直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穿越众人,牢牢的定在邓绥的身上。

  走过郑颜身边时,刘肇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冷冷质问道:“怎么?朕解除邓贵人的禁足,还需要事先周知与你吗?”

  郑颜心中一凛,慌忙跪下辩解道:“陛下,妾不是这个意思,妾只是······”

  “够了!”刘肇不耐烦的一挥手,似乎没有任何兴趣听她的解释,漠然道:“你们马上给朕离开安福殿,滚!”

  见刘肇已经隐隐带着几分愠怒,郑颜再也不敢吭声,爬将起来乖乖屈膝告退,杨锦绣也跟在后面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

  喧嚣了半日的安福殿总算彻底平息了下来。这时,小娥和秋蓉身上的绳索已经被众人合力解开,邓绥顾不上理会刘肇,连忙上前去查看小娥的伤势。饱受折磨的小娥此时已陷入了昏迷,邓绥见她两颊肿的像馒头一般,浑身血迹斑斑,如火球般滚烫,不禁心疼万分。

  “快去叫太医过来!快!”邓绥焦急的命令道,接着又同秋蓉一起亲自将小娥搀扶回了房内。须臾,太医急急的赶了过来,一进殿内便看到陛下在此,太医自然不敢怠慢,尽心尽力为小娥查验伤势。

  直到听太医亲口确认小娥并无性命之虞时,邓绥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这才猛然想起刘肇还在这里,不知不觉竟已将他晾了半个时辰。邓绥匆匆出了偏殿,发现刘肇已经离开了院子,正狐疑间,一个小侍女上前来悄悄禀告道:“贵人,陛下进了内殿。”

  邓绥一进内殿,看到刘肇正坐在自己平常喜欢坐的梨花木书案前,翻看自己胡乱丢在案上的书简。刘肇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俊美的面庞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见邓绥有些愣愣的立在原地,刘肇放下书简,信步向她走了过来,然后从广袖里轻轻取出了一卷锦帛。邓绥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两个时辰前她叫慧心殿侍卫送去的那幅。刘肇徐徐打开锦帛,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开心的笑容:“画的真好,比宫里任何一个画师画的都好。告诉朕,你画了多久?”

  听闻此语,邓绥心中莫名一阵发慌,这幅画不过是她情急之下用了区区半柱香的工夫草草画成的。在当时的境况下,她见不到刘肇,也出不了慧心殿,只能以此为信物,因为她记得刘肇曾经想让她为自己画一幅画。所以她将这幅画送到刘肇手上,希望他为之所动放自己出去。

  此刻,听到刘肇的问题,看到他目光中流露出的期待,邓绥只觉无地自容,她实在开不了口,难道她可以坦白的告诉刘肇,这幅画只是为了救人而草草画就的吗?万分纠结之下,邓绥只能低头敷衍道:“我···不记得了······”

  刘肇将锦帛小心翼翼的收起,然后抬起手来轻轻为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眼中尽是一望无际的柔情款款道:“绥儿,你终于让朕明白你的心意了。”

  她明白刘肇的意思,她也明白刘肇定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可她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想让他这般会意吗?若非如此,她今日也出不了慧心殿,更救不下小娥和秋蓉。在安福殿中,刘肇不分青红皂白便站在了她的一边,这份偏爱让她惶恐,更令她歉疚。

  眼看殿外暮色沉沉,刘肇并无半分要离开的意思,邓绥知道这一刻终归还是来了。倔强如她,从不信命,即使入了宫,封了贵人,她还是执拗的拒绝接受命运的安排,可撑到今天这一步,她已力不从心。她深深藏在心底的那个人,此刻或许正在拥着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子,可她身边那些跟随着她的人,却因为她的自私和任性而置身险境,任人宰割。罢了,既然这本就是属于自己的命运,她只能坦然走下去。

  新月初升,划过精致的角楼,洒下的银色的光辉。偌大的皇宫渐渐转入了宁静。安福殿侍女们依次点上灯,暖色的光斑驳映射着云顶檀木梁,还有绣满海棠花的罗帐轻纱。紫铜熏炉里,氤氲开缭绕幽深的暗香,初闻淡雅如杜衡,再嗅馥郁似龙涎。

  刘肇轻轻拥着怀中的女子,心头漾起绵绵柔情。

  三个月了,从她入宫到今天,整整三个月了。第一次有人让他等了这么久,可奇怪的是,就在拥她入怀的那一瞬,所有等待的焦躁愠怒霎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满心欢喜。她抬头凝望他了一眼,那深如寒潭的眼神,看不见底,他永远猜不透怀中的女子,也永远看不穿她的眼神。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从此刻开始,她终于彻底的完全的成为他的女人了。于是,他回望着她动人的双眸,心甘情愿的坠入深深的海底。

  这一晚,邓绥辗转未眠。他火热的体温,他清新的味道,还有他温柔绵长的吻,似乎还紧紧包裹着她,紧的令她无法呼吸。她一夜未合眼,盯着沉沉的黑暗,仿佛堕入无尽的虚空。

  天微微亮时,刘肇醒了过来,下意识的翻了一个身,再次将身边的女子拥入了怀里,沉浸于她清甜的体香和幽幽的发香。昨夜,美妙的像是一个梦,他从未如此狂热,更从未如此迷恋过任何一个女子,可他总是隐隐感觉到她内里是冷的,是那种欲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所以,他只能加倍温柔,又加倍用力,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从他怀里消失一样。

  察觉到刘肇醒来的邓绥立刻合上眼睛,假装还在沉睡。刘肇悄悄起身,含情脉脉的凝视着邓绥精致美丽的侧颜,在她的脸颊上印下轻轻一吻。不忍扰她安睡,刘肇轻手轻脚的离开床榻,低声吩咐内侍准备盥洗,然后换上朝服,在离开之前,他忍不住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美人。

  直到确认刘肇已经离开安福殿,邓绥方才起身。一夜时间,她终究还是跨过了那道一直抗拒的槛,终究还是从一个少女变成了皇帝的女人,终究还是要和那个大漠里自由放肆的丫头告别。

  侧殿里,昏迷了一夜的小娥也终于苏醒了过来。秋蓉整晚都守在她身边,按照太医的叮嘱每隔一个时辰为伤口换一次金创膏,再每隔两个时辰喂一剂汤药。好在小娥身体底子算是不错,加上秋蓉等人的精心照料,一夜醒来,高烧已然退了下去,神智也恢复了清醒,只是身上脸上伤处还痛痒的厉害。

  见小娥醒来,秋蓉立刻吩咐小内侍道:“快去禀告贵人,小娥姐姐醒了!”

  听到秋蓉说起贵人,小娥这才恍惚记起昨日之事,昨日在她昏迷之前,依稀看到了邓绥,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剧痛而花了眼,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知。现在听到秋蓉说要禀告贵人,便抓着秋蓉的手激动的问道:“姐姐回来了吗?是邓姐姐回来了吗?”

  秋蓉脸上溢满欣喜之色道:“是,是邓贵人回来了!陛下提前解了贵人的禁足,还好贵人回来的及时,不然······好了,不提那些了,眼下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告诉你······”只见秋蓉凑近小娥耳边小声笑道:“陛下昨日留下来过夜了······”

  小娥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秋蓉兴高采烈的样子让她立刻明白了“过夜”二字的含义。昨日的种种羞辱,夹杂着剧烈的痛楚,排山倒海般的涌了过来,再次将她狠狠碾压。

  原来自己承受这般非人的折磨,竟是为了成全他们二人琴瑟和鸣!呵!真是讽刺,真是可笑又可悲!

  凭何?凭何自己就该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蹂躏,而她们,杨锦绣、郑颜、甚至阴皇后,她们就可以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她努力攀附着邓绥,在她凄苦无依的时候,抛下了她,如今却又踏着她被踩碎一地的尊严回归。在邓绥与皇帝这番欲擒故纵的猫鼠游戏里,唯一牺牲的就是她自己!

  昨夜,他们耳鬓厮磨之际,皇帝会不会告诉邓绥自己那晚的所为?他们会不会正在耻笑她的不知廉耻?还有郑颜和杨锦绣,她们会善罢甘休吗?还有安福殿的那些宫人们,他们一定也在背后嘲讽她,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下贱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想到这里,小娥只觉整个人炸裂般的痛,肉体的痛楚与精神的重击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她死死攥紧被角,牙齿几乎咬出血来,只为不让眼泪落下来。秋蓉见小娥忽然脸色铁青,疑她再发病症,连忙跑去寻太医。待秋蓉离开后,小娥才缓缓松开了手,指甲扎破手心,渗出殷殷血迹,眼泪瞬间决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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