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万千颤巍巍跪下，瞧着张福那干得起皮的嘴，只觉得心口也跟这张嘴一同干了，皲裂出斑驳的口子。
果然，系统没有一个任务是废的。他来探监胡佳人，就一定会触发事件。
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他先静观其变吧。
张福抖开卷宗，吊起嗓子，开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黎国佳人万氏，生性聪慧，良善过人，甚得寡人之欢心。即，册万氏为‘慧妃’，于次月初三，举册封大礼，通晓六宫。钦此。”
繁文缛节对万千而言是地狱级别的题目，高中时的文言文理解他每次只能拿三分之一的分。他本庆幸，这个古代系统里的人说话不那么考究，这不，今天就来了。
话从张福嘴里说出来，变成抹了油的泥鳅，从万千的左耳钻出右耳，再从右耳钻出左耳，来回无数遍，没有一遍进了脑子。
“万佳人？”
张福宣读完圣旨，发现万千还望天书般呆着，于是小声提醒，“接旨呀。”
万千两手举过头顶，把那明黄的卷宗接了过来，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再看看，没准能从几个认识的繁体字推敲出这圣旨在讲什么。
“谢谢公公。”他虽然听不懂圣旨，但基本礼节还是懂的。
“万佳人，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若谢，您应该谢皇上呀。”张福很懂得帮楚乾树立威望。
他对上万千清澈干净的眸子，笑得宛如看到开了花的铁树：
“您，可是皇上册封的第一位妃子啊！”
妃子？
万千顿在原地，木着眼睛木着脸，愣了许久才把这两字消化——成功原来这么容易么？
“这可是自咱们皇上登基以来，独一份的殊荣啊！”
张福带着身后的小太监们，朝万千行了一个拜见妃嫔的大礼，道：
“以后奴才就不能叫您万佳人了，该叫您——慧妃娘娘！”
从喜悦中回神的万千收回情绪，客观评价了一下这个封号。
慧妃。
不怎么好听。
“我不会飞。”
“现在进行今日结算。”
万千回到甲字宫，屁股刚坐热，系统就准时出来叮了一声。
新露去小厨房煎药去了，此时厢房里只有万千一个，自在得很。
“嗯，算吧。”
他踩着脚后跟一蹬，飞拖掉两只布鞋，俨然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床上卧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惬意极了——都封妃了，好感少说也得加个20。
他这么想着，但等系统机械地蹦出结果时，他当即表演了一个狗熊下床。
“好感度不变，总值保持30。”
万千大惊，“不变？”
他合理怀疑系统出了bug，质问道：“他今天册封我为妃子，整个后宫，三百多个人，只有我一个。”
说着，他还搬出最近的记功簿：“我前两天还凭借聪明才智，帮自己脱离险境。他应该很赏识我。”
系统擅长应对各种不服气不认账，“那晚，楚乾对你的好感度的确有所提升。”
万千听出这话只是一整句的前半阙，“但是？”
系统顺着他的话：“但是，你今日探监胡佳人，引他起疑。”
好感一增一减，原地踏步。
万千有口难言：“我不探监，怎么知道那天在我菜里下毒的人是他？现在知道了，以后吃饭也能放心吃，不是对我更有好处？”
系统恨铁不成钢，第一百次提醒：
“我们这里，是恋爱系统。请把恋爱放在首位，而不是吃饭。”
万千：“”
这不是为难干饭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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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妃之后，万千移居至君王殿最近的同心宫。
椒房殊宠，独居一身。吃穿用度皆按楚乾的标准来，云锦罗缎，山珍海味，恨不得将同心宫里里外外都堆满。
不出意外，干饭人封妃几日就胖了五斤。
不仅他，连此前的室友新露也跟着一荣俱荣。合宫上下都以为万千有什么争宠的秘方，纷纷向新露打探。每日各种坚果零食，水果小吃，变着法地塞到他手里。
“小千，封妃了真好，吃得好，穿得好，还不用去练舞房练舞。”新露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面说，一面塞了颗椒盐花生进嘴里。
“那不然你也封一个？”万千故意逗他。
果然，新露立即退避，“我可不行！”
樱红的唇嗫嚅半晌，才说：“我只用有饭吃，有地方睡，能活下去，就够了。”
在此深宫之中，能隔三差五地，在巡逻侍卫里看到某个人，看他精神着，开心着，新露便也跟着开心了。
这话听在万千耳中，也勾起了几缕忧思：“也是，一个人多好？现在我是封妃了，日子可大不如之前自在。”
这话倒是真的。
同心宫离君王殿近。纵然现在楚乾还没有招幸他，但每日的陪伴却是要的。加上两宫离得近，轿子一来一回也快，楚乾几乎时时刻刻都要他陪着。
用膳，游园，甚至连看书都要将他叫过去。
“张福，去把慧妃接来。”这日傍晚，刚用过晚膳，楚乾便又不安分了。
“皇上，您待会儿不是要批折子么？”
张福提醒到，“奏折乃国之要文，现在慧妃娘娘的嫌疑尚未洗清，万一他看了奏折，恐怕”
他能想到的道理，楚乾自然也明白。亦或说，他在这之前，就已经打好了算盘——
“朕就是要给他看。”
封妃，只是请君入瓮的第一步
封妃之后，系统已多日没有出现。万千守着那30的好感值过了几日，决定不能守株待兔下去。否则他何时才能通关？
于是张福抬轿辇来接他时，他便上赶着跳了上去。
“帮朕磨墨。”
磨墨，扇风，布菜，还是老三样。
万千一手摁着砚台，一手拿磨块在上头顺时针画圈。左三圈，右三圈，适时再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楚乾这人是个坐得住的，这一点万千不得不承认。君王有君王的定力。一开始看奏折，有时一上午都不带活动一下，宛如一口倒扣的钟，让万千不得不怀疑他上辈子是否和尚出身。
“好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楚乾竟然开了口。
“嗯？”万千茫然抬头，问，“不批了吗？”
楚乾拿下巴指了指内间。那内间是他平日小憩的地方，一桌一榻，跟正厅搁了一扇月洞门。
“帮朕整理一下奏折。”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又低下头去看下一本奏折了。
万千朝内间望去，那张黑檀雕梨花的长形矮桌上散乱地堆积了几十本奏折，好似是被人一大摞扔上去的。若不是明黄的封皮，他会以为是些砖头。
整理奏折么。
他一本一本重新叠起来，每八本一摞，一共叠了四摞半，并排放在长桌左方，离笔架和砚台都远，拿起来方便。
“按时间重新排。”
楚乾见他摞好了就闲在那里坐着，连奏折的皮都没翻一下。于是不甘心，提点了这么一句。
奏折的落款处皆有上奏日期，天灾人祸，贪官污吏，亦或是风调雨顺，城泰民安，事无巨细都上报给了君王殿。
加急的楚乾都处理了，剩下那些插科奉承，无甚要事但又要完成每月三本的指标硬拽上来的，他便只在清闲的时候翻翻。
由于堆积的时间已有几日，便得重新按照上奏的日期排列。顺便，夹了几本引君入瓮的，虚假奏折。
“全部吗？”万千问。老实说，他有点困了。
楚乾头也没抬，侧对着灯，光从眉骨勾勒到鼻梁，再描出唇和下巴，光影交错，线条俊美。
“全部。”
“哦，好。”
万千那心里是一个清心寡欲，全然不知这是一次惊心动魄的试探。楚乾让他翻时间，他就真的只看时间。
每次都只打开右侧的尾页，并且由于记性好，尤其还对数字敏感。每一本的时间他只看一眼，就能在心里划下一根道，穿插进几十本的排序里，压根不用翻第二遍。
“吱哑——”
沉重的殿门发出古老的推拉声。张福捧着一盏新点的灯进来，“皇上，夜深了，奴才帮——”
话没说话，被楚乾抬手打断。
年轻的君王没有说话，他瞧着内间的方向，慢慢收回手。温和的烛光在刚毅的脸上晕开，中和了些许冷冽。像恶龙前腹最软的鳞甲，它仍旧是恶龙，只是那里，是他最柔软的所在。
万千睡着了。
半个身子趴在黑檀桌上，全身松弛，毫无防备。睿智的眸子被鸦羽般的眼睫遮挡，恬静的脸在灯下平和得宛如一碗甘甜的水，从大山深处来，到空净幽谷去，源远流长，与世无争。
楚乾就那么瞧着他，许久许久都未有出声。那是第一次，在他脸上流露出本该属于他这年纪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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