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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勺子落入玻璃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怎么还不来?真把我当闲人了?”

        婉华抬头看向说话的女人,皮肤病态的白,此时刚吃饱,瘫坐在椅子上望向门口,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瞳孔颜色会发现是少见的灰色,可更惹眼的还是她的一头红发。

        若你能和人鱼交流,当你提起这头红发时,你大多时候都会迎来一阵沉默。因为,在人鱼世界里,只有千年之前就隐居于深海处的女巫——镜花才拥有这种发色。

        “应该快了吧。”婉华敷衍地回答道,顺便收走了她桌上的碗。

        这边说着,门口那边就出现了两个人影。

        镜花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轻笑了一声。

        宙凯晚星河一步进了店里,把收好的黑伞放在门口的篓子里。

        “怎么样呀,星河,你还能变出鱼尾吗?”镜花笑嘻嘻地问道。

        星河恍了一下,深吸了口气,笑着回应,“镜花大人,还可以。”

        镜花低头哦了一声,听那语气似乎有点可惜。

        婉华走到星河旁边,“星河,宙凯要吃点什么吗?”

        宙凯摇头谢拒了,星河倒是兴奋地举手,“婉华姨,我想要草莓牛奶沙冰!”

        “好的。”婉华摸摸星河的头,笑了一下以后就向后厨走去。

        “星河,下次把那个男人带来吧。”镜花向后倒在椅子上,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那把伞对你而言失效了对吧?”

        看似是疑问句实则是肯定句。星河没有接话,倒是宙凯的脸白上了几分。

        “什么意思?”

        镜花嗤笑一声,“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看看星河,她刚刚进门的时候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化成泡沫飞走了。我早说过了,你的鱼骨没多大用,这段时间也是因为你人鱼的血统才让这把伞有点作用。很显然,现在没用了,用那个男的肋骨才有用,对现在的星河而言,爱才是最好的巫术。”

        镜花瘫在椅子上,玩味地看着星河。

        星河似乎有所感应,抬头回应她,“不用了,我不会再在白天出门,有没有伞都无所谓。”

        镜花倒是毫不意外,她见过很多这样的人鱼,为了心爱之人抛弃诸多,明明应该是痛苦的事,他们却一副幸福的表情,当年的婉华也是。

        镜花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我不懂啊,星河,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想起来呢?我可以给你让他恢复记忆的药,反正你日子不多了,你们在一起开开心心地渡过最后一段时光不好吗?”

        镜花坐直了,微笑着撑着头看着她。

        星河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思忖了一下以后笑着说,“您说的没错,我的日子不多了,与其这样痛苦挣扎着过,不如让他想起来开开心心地过。”

        镜花看着她眼睛一亮,摸索着就准备拿出那个药。

        星河咳了一下,接着说,“可是我走了以后呢?他要怎么办?当年我做出那个决定他是不知道的,若是让他知道了,他怎么活下去?我太了解他了,他会因为我痛苦很久,我不要这样。他没有任何错不是吗?他的人生应该长长久久,快快乐乐。”

        镜花收起了笑容,板着脸说:“你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婉华出来时正好听到了星河的最后一句,她没说话,静静地把沙冰放在星河面前,星河立马两眼放光,“谢谢婉华姨!”

        镜花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星河,“对了,听宙凯说,人鱼密语对你那小男友不起作用是真的吗?”

        星河两腮鼓得圆圆的,然后点了点头。

        镜花像是很感兴趣,又笑了起来,“你之前对他用过吗?”

        星河点点头,“用过一次,当时人也很多,但就对他无效。”

        镜花更兴奋了,吹了个口哨,“讲来听听。”

        橙红色的夕阳落在海平面上,云霞粉紫,海面也变得平静温馨,街道上人也变得多了过来。

        星河就和白枕月准备慢悠悠地荡到烧烤店去。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星河侧过头看着白枕月。

        白枕月也侧过头看她,“今天是潘堇然生日。”

        星河似乎被吓到了,震惊地说,“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都没给他准备礼物呀!”

        白枕月觉得好笑,“不用准备,我已经送他了,我送了就等于你送了。”

        白枕月送了他想买好久的游戏机,价格之高让潘堇然就差跪下来喊他爹了。别说星河没送礼物,白枕月此刻让他把他接下来一年作业写了都没问题。

        星河乖乖点头,“那你刚开始为什么不想带我去?”

        白枕月其实自有他的考量,潘堇然这人性格外向玩得开,他的生日必然有很多人,有些甚至白枕月都不认识。星河认生,他怕她不自在。

        星河一旦不自在就不能放开了去吃,这样的后果就是她会吃不饱。星河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巧,吃不饱也不会说,只是会情绪低落。

        白枕月受不了她那样,看上去像只泪眼汪汪的小狗。

        白枕月心里活络,实际上就说了一句,“因为有很多陌生人。”

        星河听了以后确实紧张了一会,但用中国的老话,来都来了,想让她再回去是不可能了。

        她只是紧张地捏住白枕月的手,“那你等会得一直待在我身边。”

        白枕月愣了一下,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好的。”

        夏日傍晚,左边是人声鼎沸,右边是浪声涛涛,他们手心出汗却牵得牢固,世界焦点,宇宙中心都比不过此时悄无声息的眷恋。

        等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果然坐了满满一大桌子人,白枕月随意扫了两眼,大多数都是潘堇然他们班上,还真有好几个他都不认识,但好在陈若初旁边特地留出了两个位置给他们,星河坐在她旁边会自在点。

        “星河,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随便点哦,今天我请客!”不知道,白枕月总觉得潘堇然对星河有种赞赏的感觉,好像星河做了什么让他很感谢的事。但据他所知,星河并没有。

        可能真有点拘谨,星河只是摆摆手说都可以。白枕月叹了口气,按星河的喜好给她点了些。

        星河听完他点单后,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崇拜。

        白枕月有点受不了她的星星眼攻击,伸手把她的头转了个方向。

        星河顺势跟陈若初聊起来了。

        在等吃的期间,大家陆陆续续地拿出要送的礼物。潘堇然都笑嘻嘻地收下了。

        到最后一个女孩送的时候,潘堇然原本也准备笑着道谢的,但那个女孩没有松手,只是抬眼看着潘堇然。大家都意识到不对,安静了下来。

        “潘堇然,我喜欢你。”少女铿锵有力地告白,语气中甚至带点势在必得。

        星河听到后愣了一下,连忙转头看向陈若初。

        陈若初似乎有点紧张,她没有看那个少女而是在看潘堇然。星河慢慢地握住陈若初的手,陈若初一惊,发现是星河后,勉强地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潘堇然没笑了,他五官深邃,此刻面无表情倒显得他好像在生气。

        “唔,那件事是你做的吧?”他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说出了让大家一头雾水的话。

        少女脸色一白,随后狠狠地看了陈若初一眼,“是又怎样?”

        潘堇然倒是意外她的坦荡,“肯承认就好,我不喜欢恶毒的女孩子。”

        少女像是深受打击。确实,恶毒这个词过于沉重,尤其对处于敏感时期的青春期少女。潘堇然脱口而出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张张口也只说出了个“抱歉。”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流泪,愤恨地将手里的礼物甩了出去,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潘堇然刚起身,突然旁边的男生发作,抓住他的衣领。

        “潘堇然!你会不会讲话?你不就仗着她喜欢你吗?你说这么重的话几个意思?”

        潘堇然此刻也觉得火气上头控制不住自己,出口呛到,“你不就是喜欢她吗,她做什么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对的!她剪陈若初的校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陈若初怎么办?你少他妈的在这里装正义使者了!”

        男生在听完潘堇然的话后,一拳向潘堇然挥去。潘堇然从小到大没少打架,立马也回应似地向他挥拳打去。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俩就打得难舍难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枕月,他心思敏锐,其中缘由猜得七七八八了。

        此刻他是不可能让自己好朋友吃亏的,上去就想拉着那个男生让潘堇然打。

        奈何我们白枕月同学,从小就体弱多病,长大学了艺术之后更是缺少锻炼。本来想的是上去拉架,结果下一秒就被男生挥了一拳在小腹上,直接痛得直不起腰。

        星河不懂他们为何弯弯绕绕,吵来吵去,打来打去,但此刻她满眼都是挨了打的白枕月。下意识地使用了人鱼密语。

        等反应过来后,星河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人鱼密语能控制人心神,一定程度上对人体会有损伤,所以即使能省很多麻烦,她也不想用。

        再说现在大家都被她定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呀。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听见了白枕月的声音,“这什么情况?”

        星河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白枕月还能自如行动。

        “小白,你怎么还可以动!”星河越过人群扑向刚颤颤巍巍站起来的白枕月,揉了揉他的脸,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本人。

        白枕月把星河从自己身上扒下来,问她,“这怎么回事?”

        星河倒豆子似的老老实实地把人鱼密语全说出来了。

        白枕月一愣,“为什么对我无效?”

        星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白枕月没空想这些,扶了扶额“你先解除这个状态。”

        星河乖乖点头,然后打了个响指。店内又重新恢复看生机。桌上的众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冲上来拦架。

        几人分工终于把两人分开了,潘堇然倒还好,可怜那个男孩了脸上挂彩了。

        最后饭局不欢而散。白枕月在分开之前拍了拍他的肩,“生日快乐。”然后瞥了眼陈若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潘堇然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赶他走。

        星河说到这里就停了。镜花若有所思地瘫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坐正,满脸笑意,“我刚刚突然想到。有这么一种可能,他为什么会不受人鱼密语控制。”

        气氛有一瞬间的紧张,“为什么?”

        镜花打开手中的黑色蕾丝扇子缓缓地扇着,“他有人鱼的血统。他是人鱼和人的后代,只不过可能带他这一代人鱼的血统微乎其微了吧。”

        三人皆是一震。

        星河突然想到了什么,“外婆,他的外婆从没忘记过我。”

        镜花合上扇子抵在下巴上,“那他的外婆极有可能是人鱼和人的孩子,也就是第一代,人鱼血统最浓厚的一代,大海甚至直接将她排除在遗忘机制之外。”

        星河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镜花就喜欢看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星河,他想起那些记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星河觉得手脚冰凉,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应该是和你的重逢刺激到了他,再加上他自己也在努力回想,所以记忆会以碎片的形式渐渐被他想起来。不过在那之前,星河,你是不是应该想想你怎么办?”

        星河有点呆滞,对她而言信息量有点大。

        “你现在见到他了,身体基于本能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某种程度上,你的死亡在被催化。你现在该决定的是,等他自己想起来然后痛苦难抑,还是你让他想起来你们一起度过至少一个月的快乐时光。”

        镜花笑意盈盈地看着星河,星河在颤抖。

        她闭上眼,所有过往像电影画面一般如潮水涌来,每个镜头都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日,她突然想起了刚刚没讲完的往事。

        晚上的海边有点冷,但是他们毫不在意。星河一直叽叽喳喳的在问白枕月问题,白枕月好声好气地回答了每个问题。

        “你对潘堇然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啊?”星河看着他,宝石般的眼睛此刻全是白枕月的身影。

        白枕月笑着说,“我突然想明白他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一幅感天谢地的样子了。“

        星河的思绪一下就被白枕月带着走了,“为什么?”

        白枕月看着星河说,“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有大人开玩笑问陈若初将来选谁当老公,陈若初左右为难,最后说:不能两个都要吗?”

        白枕月顿了一下,星河连忙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白枕月接着说,“从那以后,潘堇然就开始处处都要和我比,不肯落我下乘。直到我高中选择学艺术后,才歇停一些。我刚开始以为只是少年随着青春期而来的胜负欲,我刚刚才明白不是的,他是把我当假想敌了。”

        白枕月笑了一下,看着星河,耳边是海风猎猎,星河安静地听他说,金色头发在路灯下发出奇妙光泽,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依偎在一起,他觉得内心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接着说完最后一句。

        “他太傻了,两个太相似的人是不可能相爱的。就像两块一样的拼图不可能会出现在同一幅画里一样,我们终其一生都只不过是在寻找能够补上我们灵魂漏洞的那个人。”

        是吗?是这样吗?怎样选择才是对呢?在等待的漫长岁月中,星河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情况,也想过无数次他们的结局。但,从没有一种是这样绝望,无论怎么选择都毫无疑问地会走向痛苦的结局。

        星河看着镜花,“我选不出来。”

        镜花没说话,她远离族人很久了。如果不是这次他们找上她,她还在深海里研究各种巫术和魔药。所以,她不懂这种羁绊。

        但她莫名地怜爱星河,她觉得她好可怜。

        镜花打开扇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那就不要你选,让白枕月自己选吧。”

        说完她拿起一旁的黑色斗篷抖了抖。

        “你干什么去?”婉华站在收银台那里问她。

        镜花挥了挥手,“上班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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