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口是心非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城明显安静了许多。
药谷。
路汐一行人勒马停下，看着前面云雾缭绕又看似深不见底的悬崖。
“没路了。”路汐喃喃道。
没路了，也就意味着，终于到了。
路汐环顾四周，这里是大琉、西凉和月阡的交界处，算是一片三不管地带，药谷药谷，原来竟是这般玄机么，藏在悬崖之下，有如此天险相护，难怪世间少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何处。
几日来马不停蹄奔波着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白景，众人之中就数他最娇生惯养，连日来未曾抱怨一句，完全是因为萧景尘。
四人翻身下马，走到崖前，萧景尘对着路汐伸出手，道：“我带你下去。”
路汐点头，这崖边云雾缭绕，完全看不到尽头，也不晓得到底有多深，其中门路，也怕是只有他们药谷自己人才知道了。
萧景尘率先带着路汐下去后，崖边便只剩白景与钟灵了。
钟灵武功不好，几日奔波完全是靠着一颗医者仁心，此刻再让她独自下谷，她的身体必是受不住的。
白景抓住钟灵，道：“我带你回去。”
钟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白景的手落了空。
白景的脸色一时便有些难看，这几日也是，钟灵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就算那日在醉烟楼不欢而散，如今回到了药谷，钟灵也不愿他靠近一步吗？
不说白景那边到底经历了多少心理波动，钟灵这一步其实并不是针对白景，当初她不辞而别，如今不知要如何面对师父与师娘。
待她抬起头看到白景的表情时，心中顿时一个“咯噔”，暗道不妙，刚刚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定是让白景误会了。
此时白景已经收回手，一声冷哼：“如今到了药谷，你再想走，也要我点头。”
话落，他猛地伸手，竟是直直地将钟灵推了下去。
猝不及防被人推下悬崖，钟灵一声惊呼，就连先下去的路汐与萧景尘都听到了。
萧景尘抱着路汐一路下坠，不知何时才能到底，路汐看着四周，按理说他们应该是能够看到崖壁的，但视线所及之处始终是白茫茫的一片，路汐不禁问道：“药谷进出，只有这一条路吗？”
这出去要怎么出去？
难不成药谷中人个个都武功高绝？
路汐仿佛听到一声萧景尘的轻笑：“自然不是，只是此路最近，若你有兴趣，以后我也带你走别的路。”
“这地方也是药谷之内的一处小山谷，如你所见，此地有天然迷阵，除师父亲传弟子，其他人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钟灵的惊呼声从上方传来，路汐眉头一皱：“这是钟灵的声音？怎么回事？”
萧景尘没太意外：“白景一向是个喜欢耍小性子的，他不会真的伤了钟灵的。”
路汐无语。
追姑娘是这样追的吗？
明知道钟灵武功不好，还把人家从悬崖上扔下去，这要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
话说崖边，白景直直地站在那里，就看着钟灵在一声惊呼后，脸色苍白的急速下坠，如孩童置气般道：“钟灵，说你喜欢我。”
他用了功力，耳边风声再大，钟灵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钟灵怔然，没有搭理白景，直接闭上了双眼，任由身体坠落，半分功力也不用，这里是药谷，她总归不会死。
白景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脸上的镇定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慌，他大声喊道：“钟灵！”
钟灵依旧不语，也不做出任何回应。
白景咬了咬牙，最后所有的傲气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纵身跳了下去。
钟灵被白景推下来后便没再理会他，以至于白景抱住她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眸中还带着些迷茫。
她抬头，只能看到白景的下颚。
随后，白景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钟灵，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落到我的手里。”
钟灵轻笑：“少谷主放心，我落到谁手里，也不会落到你手中，待大小姐武功恢复，我自会离开。”
白景冷笑一声：“想走？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离开了！”
钟灵皱眉，白景若执意不让她离开，她便真的走不了，“白景，之前在醉烟楼，我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再相互干涉了吗？
“小爷我改变主意了，偏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你待如何？”白景低头看着她，周围大雾弥漫，钟灵一时竟然看不清白景眼中是认真还是戏谑。
“少谷主，出尔反尔，实非君子所为。”钟灵垂眸，避开了白景的视线。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般，白景的声音也显得愈发飘渺，“钟灵，药谷养你多年，你说走就走？报恩可不是你这个报法。”
钟灵的手猛地收紧，药谷众人待她如家人般，白景说的是事实，她无可反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罢了，少谷主想做什么便做吧。”
从小到大，白景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自然，他做出的决定也无人能够更改。
下坠还在持续，钟灵知道这条路很长，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崖底的，白景抱着她，没有让她感受到失重感，几日来未曾休息好，此时竟有些困了。
钟灵索性把头一歪，靠在白景胸前，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钟灵靠过去的时候，白景僵硬了一瞬，张嘴就想说什么。
待他看到钟灵眼底的乌青之时，白景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口，五日奔波，她也受不住了。
于是白景一手继续揽着钟灵的腰，一手上移，遮住了她的小脸，一片阴暗覆下，将光与冷风尽数挡在了外面，钟灵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路汐也有些困了，萧景尘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就要到了。”
路汐一下精神起来，探头望去，却还是一片云雾，心下不解。
萧景尘解释道：“大半个药谷都是在这迷雾之中的。”
路汐点头，这算是药谷的一种自保之路，医死人，肉白骨，药谷医术传承千年，如果把这样的势力收入囊中，就相当于是为自己多留了几条命，谁人能不眼红？谨慎些，也是难免。
不过，路汐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今日萧景尘带着她走过的这条路，就是放眼整个天下，能通过的怕也没有多少人。
“小心。”萧景尘提醒。
有萧景尘在下面做缓冲，路汐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在空中下坠了太久，落地后，路汐动了两下，终于脚踏土地，还有些不真实，见萧景尘没有要等白景钟灵他们的意思，路汐未曾多问，直接跟上了他。
不料，萧景尘却突然开口：“白景和钟灵自小便在药谷长大，你不必担心。”
路汐一怔，这人是有什么读心术吗？
萧景尘回头，淡淡一笑：“不错。”
路汐：……
周围尽是迷雾，路汐一晃神，竟然就已经有些看不清萧景尘的身影了。
她心下一慌，下一秒，萧景尘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度传来，她听到萧景尘说：“不必害怕，有我在。”
世界之广，可现如今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萧景尘，路汐就这样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迷雾，如入桃源之境。
迷雾之后竟是一大片桃林，虽不及栖霞后半山那般壮观，却也让人眼前一亮，桃林尽头是一片山涧，泉水流淌，伴着不知何处传来的药香，好一副人间美景。
萧景尘看着路汐，眸中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先带你去师父那里，来之前已经派人传信了，想必师父也在等我们。”
“嗯。”路汐点头。
“你若喜欢，以后我还带你来。”萧景尘笑道。
难得的，萧景尘神色也带着一丝放松，他没有用轻功，而是牵着路汐一路穿过桃林，山涧，跨过小桥，路上遇到的人也不多，但看到他们，无一不是诧异，然后恭敬地问候：“见过二师兄。”
路汐见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禁有些好奇，“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们世代居住在药谷，算是这里的居民。”萧景尘说道一半，侧脸看向路汐，“药谷很大，找回武功后若时间还充裕，我便带你逛一逛。”
路汐眼睛一亮，这里简直太像一个世外桃源了，没有争斗，没有是非，人人安居乐业，各司其职，好不快哉。
二人又走过一段路，路汐问道：“你是药谷的二师兄？那大师兄是谁，是白景吗？逸哥哥排第几？”
“不是。”萧景尘好笑地摇了摇头：“白景排第五，苏长逸排第三，我在药谷多年从未见过大师兄，师父也未曾提起过。”
路汐心下了然，果然什么地方都是有自己的秘密的。
萧景尘又道：“药谷之内，无外界身份之尊卑。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入了药谷，便只有师徒之名分，而无君臣之分。”
路汐停下了，萧景尘见状，也停了下来。
“世上不会真的有读心术吧？”路汐问道，神色间尽是不可置信，自从进了药谷，路汐就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平日里不会有的那些小表情小动作此刻尽数显示在脸上。
“哈哈。”萧景尘笑了起来，就好似一个无忧无虑的邻家大哥哥一样。
路汐一怔，没想到在外界那么清冷尊贵的西凉太子，也有如此少年意气的一面。
想着想着，路汐就这么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萧景尘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滞了滞，他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看着路汐，道：“我今年不过十八，怎么就不是少年了？”
路汐悄咪咪地眨了眨眼，嘟囔道：“谁让整日见你都是一副老成的模样。”
在路汐神色快速变幻中，萧景尘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世上哪里会有什么读心术，不过是你万般表情都写在脸上，我看出来了罢了。”
路汐心道，自己表现出的有这么无知吗？然后也不管萧景尘了，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萧景尘笑着跟在她身后。
崖底，白景看着怀中睡熟的女人，脸上神色变幻，索性直接将钟灵一把横抱起，朝外走去。
药谷正堂，谷主白正安正坐在那里，萧景尘牵着路汐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路汐能感觉道白正安的目光一直在他们两个牵着的手上。
路汐手动了动，想要抽出手，奈何，她越挣扎，萧景尘便握的越紧。
“师父。”萧景尘微微弯腰行礼。
路汐紧随其后，“晚辈路汐，见过白老谷主。”
“丫头，你看我很老吗？”白正安一滞，他怎么说都不能算老吧！虽说他明白路汐这个称呼是为了以示尊敬，但这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倒是路汐，听到白正安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悄悄地看了眼萧景尘，萧景尘道：“师父，汐儿初来药谷，您老莫要吓到她。”
正此时，一道爽朗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景尘说的不错，这位——”
那人走到路汐旁边，看着路汐笑道：“汐儿是吗？”
路汐点了点头，福了福身，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见过谷主夫人。”
谷主夫人，庄晓，来时萧景尘简单地同她介绍过。
话音未落，庄晓便伸手扶起她，道：“不必多礼。”
很快她就看向白正安，“汐儿初来药谷，我很是喜欢，你莫要吓到她。”
“好，好，夫人说的是。”白正安笑呵呵地答道，丝毫架子都没有，他看着萧景尘笑骂道：“臭小子，离谷多年，如今回来，却也没有个正形！”
萧景尘泰然处之，道：“师父教训的是。”
路汐心中松了口气，她没有接触过白正安，也不知道这正堂之上究竟是个什么氛围，此刻看来倒还好。
师徒二人简单说了几句话，白安看向路汐：“你上前来，我看看。”
路汐闻言，乖巧地往前走了两步。
白安面色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好似路汐的状况在他预料之中。
半晌，白安说道：“果然，唯有寒泉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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