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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灵山去


阿九还活着,只是昏迷了。

宣六遥心里堵得慌。

他原本一直觉着对阿九不错,他甚至觉着阿九这些年也算与他、胡不宜、上央相依为命,就像亲人一般。不曾想,这个信任的人却是平阳的干儿子,还如此狠心地要他的命。

何况,平阳多半只是利用阿九罢了。

宣六遥定了定心神,不就背叛嘛,那么多世以来经历不止多少次了,也犯不上耿耿于怀。他取了一根麻绳仔细缚住阿九的手脚。

然后拍拍胡不宜:“回去睡吧。”

佘非忍正蹲在屋门口巴巴地看他,像一只待认养的小狗崽子,宣六遥笑笑,也催他:“睡觉去吧。”

“好。”他应了一声,“马上来。”

宣六遥也就带着胡不宜先进去了。

佘非忍看着俩人进了屋,起身在井里打了一桶水拎到阿九头边,然后抱起阿九的上半身,将他的脑袋浸入桶内,又用自己的身子用劲压住水桶和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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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渐起。

宣六遥醒转过来,身侧,佘非忍和胡不宜正睡得横七竖八。佘非忍此时不过七八岁,而胡不宜也才三岁,自己的肉身呢,也才十二三,真是一窝的小孩。不过,一个上仙,一个灵狐,一个灵蟒,也算在凡间凑一起了。

他等了一会,等佘非忍醒了,才问他:“你怎么跟到这里了,家里知道么?”

佘非忍似乎尚在睡梦中,懵懵地望着他:“家?”

半晌,他才漠然回道:“我没有家了。”

“出什么事了?”

佘非忍半晌不说话,良久:“我可以认你做师父吗?”

宣六遥笑笑:“可我教不了你什么。”

“我不用师父教什么,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

“......跟着我?不妥吧。”

佘非忍飞快地爬起身磕了一个头:“我姨母诬我下药,她要把我送进监牢。”

他脱下衣裳,将伤痕累累的后背现给宣六遥看:“这是她打的,她几乎每日打我。我这次若是再回去,一定会被她弄死。师父,你若不收留我,我只能讨饭去了。”

他的背上,一道道紫红的鞭痕,有的已消成浅白,结成薄薄一层肉疙瘩,虫子似的,横七竖八地爬着,而他原本的皮肤,当是细嫩光滑的,显得这些伤痕更是触目惊心。

宣六遥瞪大了眼睛,鼻子一阵发酸。

他不忍再看,轻轻替佘非忍穿上衣服:“你留下吧。”

“师父!”

佘非忍扑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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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收拾妥当,宣六遥去院里查看阿九,他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宣六遥打算把他的绳子解开,让他醒后自行离去,从此对面不相识。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他心不在焉地解开绳子,然后拍拍阿九:“我们走了......”

手感不对——他疑惑地又拍了拍。

阿九的身子硬梆梆、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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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非忍殷勤地担起埋了阿九的活,因着宣六遥丝毫没有疑心他而觉得很是快乐。

又是将近一日路程,他们到了灵山脚下。

灵山高耸入云,山路蜿蜒绵长。

宣六遥回头看看佘非忍,他正淌着热汗,也不知他可走得惯如此远的路,何况原本由阿九背的包袱也被他抢过去背了。

佘非忍此时正兴奋着,平素在宅子里有绑着小米袋子练脚力,此时也算派上了一点用场,何况路上也走走歇歇,并不觉得十分疲累。他仰头望着灵山,惊叹道:“师父,我们这几日要住在这山上么?”

“是。”

“哗,这么高......我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山呢。”

宣六遥看着,微微一笑。佘非忍这辈子是未见过,可转世前生活的灵浮山也是如此高山哪。他将目光投向半山腰,那里隐隐约约有个洞口。

佘非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那个洞口,又惊叹:“师父,那里有个山洞哎!哎......好像有什么东西......有条大蟒蛇,它在看我们!”

“小可!”

胡不宜仰头大喊一声。

山腰间云起风卷,佘非忍立即被吸引了过去。他看到从云里探出一颗硕大的龙头,那龙头跟他在那个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他不由得疑心此时是不是也在梦中。

宣六遥也扯着嗓子喊:“小可,快回去,大白天的别让人瞧着了!”

顿时风息云收,一条黑灰的长尾一甩,小可消失了踪影。

不能骑龙,他们就得一步步往上爬。

宣六遥看看舒舒服服坐在鹿背上的胡不宜,又看看满头大汗的佘非忍,想起了阿九的不满。阿九本就是个奴仆,他都会有两碗水端不平的怨怼,而佘非忍本来还是个尚书家的公子。宣六遥赶紧抱下胡不宜:“胡不宜,自己爬山,别跟个大爷似的。”

“哦!”

这个小“大爷”并不介意,三步并两步,连蹦带跳地,沿着山路窜上去老远。白鹿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后边。

佘非忍似受了鼓舞,一鼓作气地追上去。

却留个宣六遥慢条斯理地跟在后边,像个小老头似的——他跑不快。

总算在天黑时到了灵清观。

这次观里还算干净,大约是小可听进去了宣六遥的训诫,每日里吹风、冲水,勤加打扫,只是屋子里的家具挤在一处,想来是被小可的风吹的。

小可不知宣六遥会不会因此怪罪它,此时正把头露在井台处,两根枝枝杈杈的鹿角冲天长着,让白鹿以为是同类,也拿着长角去顶,结果四只长角搅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白鹿着急了,蹄子用力往后一蹬,头一抬,把个小可像螺丝肉似的,从井里边生生拉了出来。小可正要发怒,眼一瞪,落在眼里的,却是白鹿闪着润泽毫光、神韵如仙的模样,它低头看看自己灰黑的鳞片,未及生卑,白鹿已是一头顶来。

小可连滚带爬,屁滚尿流。

屋内,胡不宜已经踢开自己原先睡过的木床,那木床有些小了,所以她一脚踢开了四周的拦板,再躺上去便宽敞许多。只是被褥有些嫌小,不是露肩就是露脚。

正好逃进来的小可见了,忙不迭地替她扯被子,可扯了上,露了下,它又去扯下,可又露了上,它又去扯上......忙得忽上忽下、忽下忽上,来回奔波成了一阵龙摆。

佘非忍坐在宣六遥的床边,看着这只龙摆,左左右右,右右左左......嗵地一声,他仰面倒下,直入梦乡。

宣六遥正在铺被子,凑近看他,他已睡得不省人事。

倒也省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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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只有屋内小可来回穿梭带起的呼呼风声,白鹿蹲在胡不宜的木床边,不满地瞥瞥它,似看不惯它那副笨头笨脑的样子。

宣六遥没有睡意。

桌上放着夜明珠,屋外也有月亮的清辉洒进窗内,柔润明亮。他辗转反侧了一会,觉着应是夜明珠的亮光打扰了他睡觉,便起身收起珠子。

光线幽暗了许多,只是月光似有形的,咣咣地在床前吵着,他走到窗前,打算将月亮也收起来,手伸了半天发现够不着。

周遭在一瞬间似乎更安静了。

他回头看,小可停止了穿梭,正浮在木床上方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在想,原来观里不止它一个傻子。

宣六遥这才发现胡不宜的被子小了些,他从柜子里取了一条大的,替胡不宜换上了。

小可终于安定了。

它盘在胡不宜的脚边,抬眼温温柔柔地看宣六遥,看了一会又看向闭眼安静蹲着的白鹿,看着看着,眼睛便迷迷糊糊地合上了。

于是屋里只宣六遥一个睡不着了。

他静悄悄地走出屋子,坐在台阶边,望着天上明月,心里怅然若失。

以往,西院有上央,前院有阿九,他们仨各据一角,可此时,那两只角都空了。他屋里倒是热闹了,若上央还在,他一定每日爬上墙头羡慕地往这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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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飘来一丝酒香。

酒香似从西院飘来,宣六遥疑惑地嗅了嗅,难不成上央活了?他回头看看里屋,那里睡着胡不宜和佘非忍,不过有一条龙和一头鹿护着,他放心地站起身出了院子。

西院的门虚虚掩着,一推便开了。

夜色明亮,宣六遥又取了夜明珠塞进发束,慢慢地走进院子,只看到一条白色如瀑的长物从屋里直伸到院里。

他悚然一惊,提起朔月剑,细细查看,那细腻润泽的白色鳞片,尾尖中粗的曼妙身子上一道焦黑的伤疤,想来是......原本应在山洞中养伤的白蟒。

他继续往屋里走。

屋角边,上央珍藏的十数只酒坛,此时有小半已被开了封,浓烈的酒香正是从这些开了封的酒坛中溢出,闻着也觉微醺。

其中有一只已经倒了,而白蟒正枕着酒坛,蛇信子拖在一边,也不是醉了还是死了。

宣六遥按了按它的身子......结实、柔软,有弹性。

白蟒瞬间被惊动,身形搅动,不多时便盘转成一坨高高的螺旋,只从上头俯下硕大的蟒头张开血盆大口,嘴内颗颗长牙寒亮如尖刀......

“上仙大人?”

“醉成这样?幸好是我。”

“是。”白蟒惭愧地合拢嘴,身子缓缓瘫开,“知道上仙大人回来,本想来看望您,闻着酒香,也就忘了。”

“看来伤是好了。”

“好了。”

两下无言,也不是该是仇还是恩。白蟒回过神来:“上仙大人,喝酒么?这可是稀世好酒。”

“喝。”

不喝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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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六遥拎了两只酒坛子放在廊下,敲开封口,一坛给自己,另一坛给白蟒。

他捧起坛子,像在豪迈饮酒的前世一样,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啊,真是好......噗!他一口酒水喷出去。

辣!

真辣!

他知道好酒就是辣,可,入不了喉啊。

这具柔弱的身体,连口好酒都消受不了么?

宣六遥泪花四溅。

辣的。

白蟒斜眼看着他,一低头,半颗蛇头钻进他的酒坛,半刻后高高昂起,大大地打了个饱嗝,酒香四溢,它嘶声低语:“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宣六遥吐尽舌上残酒,奔到西墙清泉边狠狠地漱了口,才坐回去不满地回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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