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美差
与言如许成婚这么多年，骆香茗几乎从未在铺子里露过脸。盖因她的容貌实在堪称绝色，言如许唯恐她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惦记上，故而他还在家的那些年，点心铺子经常由言如许与言家大姐两个打点，言如许进京赶考之后才交到小江离的手上。却如今这十分姿色也抵不上富贵半两，言如许毅然决然的求娶了公主，骆香茗为了生计也不得不抛头露面。
站在那一方狭窄的铺子里，骆香茗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却也因着她这一露面，那铺子门前霎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好事者都想瞧一瞧被当朝状元抛弃的女子究竟哪般姿色。看清骆香茗的真面目之后，舆论一时间又甚嚣尘上，有人嘲笑她长成这样活该被抛弃，同情者亦有之，单单少了那动了歪心想将其娶走之人。
骆香茗才不在乎旁人说些什么，半个上午卖掉了三锅点心，带着三个小郎坐在石阶上津津有味的数铜板玩。莫琼去港口巡视了一圈，这一路到处都听见人们在议论自家妹子，气的恨不得将那些人都摁在地上打一顿，归家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骆香茗，板着脸警告道：“阿香，从今儿开始你不准再开铺子了，何苦这般糟践自己！”
骆香茗却不以为意，将铜板整整齐齐的放进钱匣子里，笑呵呵的与莫琼道：“阿兄是觉得，我开铺子是在糟践自己吗？”
“我是说你将脸整成那样是在糟践自己！分明是个天仙似的容貌，干甚要扮成丑样。你听听外面那些人说的遭烂话，都说你是因为丑才被阿许抛弃的，真是气死我了！”莫琼气的脸红脖子粗，若不是看在骆香茗是个女子的份上，恨不得动手将其教训一顿。
骆香茗道：“嘴都长在别人家身上，想说什么就由着他们说呗。将我当成人也好，当成热闹也罢，只要能天天来铺子里买点心，别的我都不在乎。”
莫琼有些笨嘴拙舌，论讲道理自是掰扯不过骆香茗，可心里实在不愿让她抛头露面，便又去偏院将何氏请了来。
一路上莫琼与何氏交代道：“我看阿香这几日是有些魔怔了，阿妈您千万得好好说说她。”
自打牛四回来之后，何氏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脸颊越发红润，拄着拐棍坐在骆香茗身边，睁着一只眼睛打量着骆香茗：“开心吗？”
骆香茗满足的点头，将钱匣子打开与何氏显摆道：“挣了这么些钱呢，自然开心。”
何氏满脸欣慰的道：“开心就成，只要咱们阿香能天天开心，做什么阿妈都支持你。”
莫琼没想到何氏竟会是这般态度，急的直跺脚：“阿妈，您怎地也这般任性呢！”
何氏却是很能看得开：“阿琼你要记住，这世上的尊严都能用钱买，而开心却不能用钱买。我们一家虽然出身不好，但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旁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咱们自当听不见。将笑话留给旁人，日子才是咱们自己的。”
有何氏鼎力支持，莫琼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这心里仍然有些放不下，总觉得骆香茗挂在脸上的笑容像是假的，可这一日一日的看下来，不知不觉的便习惯了她的笑容。家里的笑声越来越多，多的甚至盖住了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时日一长，莫琼便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惦记。
远山终于得了空，亲自到坊市上为李知行置办了一套像样的家具。一来一回间难免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到了家里便去与李知行兴冲冲的汇报：“爷您猜猜，属下今儿出去听到了什么？”
李知行手握着仇典史交上来的卷宗，脸色稍许有些凝重，听见远山的话，不以为意的开口道：“坊市上都是些嘴尖耳朵长的好事之人，你能听到什么好话！”
“王爷英明。”远山兴奋的鼓掌，道：“属下适才去买家具，听那卖货的掌柜正与人议论青云糕点铺的女掌柜，说那女人长得满脸麻子，腰粗如桶，简直是个夜叉。如今街上的百姓人人都说言如许的娘子活该被休，说她家郎君就是被她给丑跑的。”
李知行面沉如水，书册不急不重的敲了两下桌子，喜怒莫辨的望着远山：“你这是很闲？”
“怎地又不高兴了，明明是件大好事嘛……”远山心里纳闷，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悻悻的躲到一旁避祸去了。
李知行撂下手中文书，有些疲累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在他面前还堆叠着两摞书册，都是仇典史今早亲自交上来的。他原已经料到青义县衙门不干净，却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这监狱中就死了足有上百人，且死因千奇百怪，令人不得不怀疑。
“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行事如此嚣张，又将我李家江山置于何地！”望着眼前厚厚一叠卷宗，李知行眼中闪烁寒芒。
远山这才知道自家王爷为何事烦心，小心翼翼的上前安抚道：“马三与仇典史沆瀣一气，这几年定是没少做了坏事。王爷便是要查也得徐徐图谋，动作太大难免会遭到反噬。”
“只怕是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应付之策，本王身边无兵无卒，恐怕一时半刻还动不得他们根基。”
“这……这确是有些难了。”远山一个小小的长随，自然想不出更妙的主意，兀自苦恼了半日，灵机一动对李知行说道：“不如王爷先吃午饭，再好好休息半晌，保不齐醒来之后就能想到好办法了呢。”
提到吃饭二字，李知行更是头疼。这府里的厨子也不知马三从哪个猪圈淘换来的，好好的食材都能做出泔水味。李知行初来乍到，不愿因这点小事与人置气，兴致索然的对远山说道：“午饭就免了，一会你去厨房洗些水果送上来就好。”
眼瞅着自家王爷清减了不少，远山心中也是心疼得慌。心里犯愁王爷的胃口，正皱眉不展的往厨房走，拐过墙角就看见莫琼正在亭边与人说话。远山立时灵机一动，上前将莫琼拉到无人之处，神秘兮兮的问道：“你那妹子可在家中？”
莫琼以为远山已经知晓了自家事，他这么突然问起，免不得有些提心吊胆，万分谨慎的回道：“平白无故的，大人怎地问起阿香来了？”
远山有求于人，态度十分谦和，虚搂着莫琼的肩膀说道：“倒也没有旁的，皆因大人十分赏识你家妹子做得一手好饭食，想要她到衙门里帮忙做几餐饭，一应采买的银子都由账上报销，余外每月还会单给一份例钱，你看如何？”
“原来大人是想让阿香帮着做几顿餐饭，这却好说。一会我回去告诉阿香一声就是，她素来是个极热心的人，定不会推拒。”远山的提议对莫琼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他正不愿让骆香茗在人前抛头露面，眼下若能到衙门供职，每月挣的银子多出不少，且活计也比开糕点铺子清闲。
当下不敢耽搁，莫琼一路狂奔回家，将远山的话原封不动学给骆香茗听。何氏正坐在厨房门口扒豆子，闻言却是先乐了：“能给县太爷做几顿饭，那可是咱们当草民的天大荣幸。”
骆香茗却有些迟疑，目光忐忑的望着莫琼：“明府大人位高权重，恐怕瞧不上咱们小门小户的粗鄙手艺，要不阿兄还是将此事推拒了吧？我怕他挑的紧，惹出麻烦就不好了。”
莫琼笑着与何氏打趣道：“咱们阿香向来是个胆大的，怎地今日倒知道怕了？可真是天降红雨，母猪上树，天大的奇闻了。”
骆香茗臊的脸红，娇嗔的瞪了莫琼一眼：“阿兄净知道拿我说笑。”
莫琼安慰她道：“你且放心就是，凭借你那一手好餐饭，明府大人只有夸奖的份。更何况他也并非那等恃强凌弱之人，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保管能顺顺当当的领下这份差事。”
何氏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的道：“阿琼说的不错，且不论明府大人为人如何，光是凭借他对你阿兄的提携之恩，阿香也得应下这桩差事。倘若真能得到大人的青睐，每月多少打赏你一些，就足以比糕点铺子赚的多了。”
骆香茗叫这两人劝的心动，满口想应承下来，却又顾虑在家的三个孩子，有些为难的看着何氏：“倘若我真的去了衙门，家里的事物岂不是就要劳烦阿妈了……二郎与三郎年纪还小，脾性又顽劣，怕是要多费些心神。”
何氏浑不在意的笑着摆手：“都是些狗闲猫厌的混小子，阿四当年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对付这样的小顽猴子，老太婆我自有办法，阿香且安心去就是。”
骆香茗也知衙门这桩差是难得的机缘，倘若做的好了，凭借她一人之力便可养活三个小郎，索性一横心应了下来：“如此，那我便随阿兄一道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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