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收留

隔着一重厚重的院墙，院内人声鼎沸，或尖叫哭喊，或惊慌失措。碧草急惶惶的上前敲门，半晌不见有人来应门，便转而哀求骆香茗：“莫家娘子，还请快些想个办法，再耽搁一会子，我家娘子的性命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骆香茗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一时也不得办法，只得一脸无助的望着远山：“远山大人……”

        远山让她这一声称呼叫的心肝乱颤，当即不敢耽搁，踱步行至门口，一脸恭谨的询问骆香茗：“当务之急只能破门闯入了，娘子觉得此办法可行？”

        未待骆香茗点头，碧草急不可耐的率先发话道：“总归不是我家娘子的地盘，砸了便砸了，有甚可惜的。”有她这话在先，骆香茗便也放下心来，极痛快的与远山说道：“那便下手砸门吧，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远山点头答应一声，叮嘱骆香茗道：“娘子请站远些。”待门口位置清开，远山脚下运足力气，飞起一脚踹在门上。只闻得一声巨响，两扇大门顷刻倒塌，尘烟四起，惊扰了一群正在纠缠不休的人。

        骆香茗带着碧草与远山匆忙进入柳家大院，但见地上衣服鞋子四处乱飞，四五个婆子手忙脚乱的半跪在地上，身下死死压着一个妇人。

        “莫夫人！”

        “夫人！”

        骆香茗与碧草同时认出被摁在地上的人，连忙跑过去解救。那几个婆子未曾料到竟有人强闯到家宅里闹事，口中哀呼一声，纷纷惊慌失措的躲闪开来。骆香茗连忙上前将莫二娘子搀扶起，但见她衣衫不整，颊上挂着两道血痕，一时心疼不已，皱着眉头问道：“分别时还好好的，这才几日不见，怎会变得如此狼狈？”

        莫二娘子冷笑一声，抬手擦掉脸上血迹，冷声说道：“枉我曾经尽心尽力的扶持他们，到了落魄时才发现，原来竟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便冷眼看着他们穷困潦倒的才好，如何又能惹来今日这场气。”

        莫二娘子牙尖嘴利，骂的几个婆子个个脸色难看。屋檐下掐腰站着个身形肥硕的妇人，手中擎着一只手把壶，满脸的横肉乱飞，闻言尖着嗓子高声说道：“哟，姐姐这话说的未免有些丧了良心罢？是算命的说你命格不好，克夫克弟克儿女，我原还不信，欢欢喜喜的打开家门收留了你。哪成想你才回来几日，我那屋里的小郎就染了风寒，好不容易才治好了病，阿娘眼下又病了。我这个当媳妇子的，横不能眼睁睁看着婆母重病不管，你既口口声声说自己孝顺，就当自己收拾包袱乖乖滚蛋，何苦让人家来开口撵你！”

        相较莫二娘子，那妇人也不遑多让，双手叉腰活似个夜叉，将莫二娘子骂的好不憋屈。骆香茗来时匆忙，只听碧草说莫二娘子与娘家闹了龃龉，没成想事态竟然这般严重，但看莫二娘子弟媳那般态度，料想这家里定然是住不下去了，当即低声劝道：“姐姐何苦与这种夯人纠缠，倒不如离了家去，自由自在的，也落得个清静。”

        莫二娘子闻言一声苦笑，声音晦涩难当：“倘若我刚进家时她就这般态度，我定然一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只可恶她花言巧语，将我手中银锭与细软哄骗走了大半，如今身无长物，又能到哪里去呢！”

        骆香茗道：“阿兄家里还有许多空置的房间，姐姐若不嫌弃屋舍简陋，可先到家里住下。许多事都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却说人生际遇变幻无常，当初在太常府上时，莫二娘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一打眼才半个多月的光景，整个人宛若秋日黄花，越发无精打采起来。在碧草与骆香茗的百般劝说之下，莫二娘子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娘家，令碧草回房收拾衣物，在远山的护送之下，一路有惊无险的离开柳家。

        当初想方设法的拿到太常府的休书时，莫二娘子怀着满心期待投奔了娘家，未曾想最终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心中一时愤郁难当，马车刚刚驶离村口，便一头栽倒在骆香茗怀中。

        回到家中之后，骆香茗连忙吩咐映月去请大夫，行针喂药好一番折腾，临近傍晚莫二娘子方才苏醒过来。只待莫二娘子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骆香茗这才得空出去安置远山，眼瞅着日头落下，天色渐渐暗下来，仍不见莫琼归家，骆香茗这时方察觉不妙，连忙将远山叫出来商量主意。

        李知行这个明府被撤了职，身为他身边最受器重的人，莫琼定然也会受到牵连。远山听闻骆香茗讲完心中担忧之后，极爽快的答应道：“娘子且莫担心，属下这便去港口找人。”

        远山原打算将莫琼找到之后便偷着回衙门一趟，岂料尚未走到港口，远远的便听见港口边的亭子里有人说话，细目一瞧，竟然是赵老疤等人。以赵老疤为首的十几个人正是当日行刺李知行的巡检司众，如今也不知什么原因竟然都被放了出来。一群人闹闹哄哄的齐聚在港口，一应出入船只悉数被扣留，许多人围在岸边吵吵嚷嚷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远山见那些人状态有些不对，心下留了谨慎，寻了处隐蔽的树丛便藏了进去，哪知整个人刚刚蹲下，肩膀冷不防碰到了什么东西，当即吓了一跳，未待喊叫出声，却听身侧有人低声说道：“远山大人别慌，是我。”

        远山这方低头细瞧，却发现身旁不远处同样蹲着个熟人，当即面色惊讶的低声询问道：“莫巡检，你怎会在这里？”

        莫琼在树丛里猫了大半日，眼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冷的，搓着手与远山问道：“衙门那边如何了？大人还好吧？”

        远山摇头说道：“我也是清早才从衙门里跑出来，眼下大人还在惊鸿院里软禁着，端看那两个狗官来势汹汹的架势，绝对不能让大人好过就是。”提起当下的境遇，远山又是一阵糟心。

        莫琼闻言神色一黯，也跟着叹气道：“昨日港口有货船沉了，大清早我正打算带着人下水捞货，未成想赵老疤竟然带着手下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我心知不妙，连忙从水下潜到下游，哪料到赵老疤竟然沿途设了关卡，一应人员皆不得出入，我怕他是在找我，一时不敢回家，便只能折回来在这处树丛里面藏着。”

        远山闻言却觉得奇怪，疑惑道：“那却是怪了，方才我过来时，并没在路边看见哨卡。”

        莫琼叫远山说的一愣，纳罕道：“想必是已经撤掉了……既然不是抓我，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设关卡？”

        远山转头望着港口那头，复又问道：“你在这里藏了许久，可曾瞧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莫琼与他挨得近些，这方说道：“照理说货船沉到水里，巡检司理应第一时间出动人马捞货才是。疤爷以前做事虽然贪了些，却并不是个行事拖沓的人，今日倒是奇怪，他非但不让人下水疏通水路，反倒还拦着旁人下水。巡检司那群人闹闹穰穰挤在港口这么久，已经赶走了好几拨前来闹事的船主了。这举动着实有些反常，就连我也有些看不懂了。”

        一时之间谁也摸不清楚情况，二人复又在草丛里蹲守了一会，直至冷风彻底浸透衣衫，远山方才起身说道：“莫姑娘正在家里等着你，眼下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回家去。一切情况都待我禀明大人再说。”

        莫琼此时又冷又饿，整个人早已经冻透了，闻言便也不再坚持，起身跟着远山回到家中。直至亲眼看见莫琼安然无恙，骆香茗这才放心下来，转身带着映月去厨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莫琼此时又冷又饿，浑身衣服湿了又干，经冷风一吹，犹如浆糊般黏在身上，正当转身回房洗漱，走廊上却猝不及防的与碧草撞了个对脸，当即瞠目结舌的望着对方：“你、你这是……”

        碧草手中端着药碗，慌忙俯身对着莫琼行礼：“奴婢见过巡检大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莫琼嘴上如此问着，心中却没来由的狂跳几下，一种近乎于奢望的预感充斥在心头。碧草见他如此紧张，错以为莫琼不愿收留自己主仆，慌里慌张的跪在地上哀求：“大人，奴婢与夫人实在无处可去，求大人好心收留一阵。眼下夫人还病着，若是大人再将我们赶出家门，只怕会真的无处可去了……”

        碧草话音方落，却见莫琼脸色一变，急惶惶的问道：“你家夫人病了？病的可严重？不曾找过大夫么？”

        他一连三问惊呆了碧草，愣了一下方才回道：“大夫说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吃几日药便好了，大人无须担心。”

        “那便好，那就好。”莫琼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整张脸红如煮熟的虾子，对着碧草点了点头，摇摇晃晃的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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