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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邀请


已是秋末冬初,空气中夹杂着凛冬特有的寒凉,骆香茗与言如许并肩立在葡藤架下,仰头便可见湛蓝如洗的天空。这里曾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相处起来倒还比不得陌生人自在。

        言如许侧头端望着骆香茗柔和的脸颊,一时心绪涌动,脱口而出道:“阿香,对不起,今生是我负你,若有来生……”骆香茗适时打断了言如许的忏悔,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说出的话却毫不给对方留情面:“当年我嫁给你,实是出于感激阿姐相救的情分。夫妻十年,吃的许多苦,只算是我偿还给言家的恩情。言如许,你须知道,我骆香茗从不欠你。”

        骆香茗字字铿锵,宛若当头一棒。言如许被呛得说不上话来,半晌方苦笑一声:“说到底,你还是怨我。”

        骆香茗摇头道:“人各有志,你娶公主,当驸马,做人上人,那是你的追求,我从无埋怨。如今你我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过去的一切就莫要再提及,就让往事都随风消散了吧。”

        再提及过往,骆香茗一脸的云淡风轻,果真没有半分抱怨。言如许心中莫名一紧,竟仿佛还有些难以释怀似的,极不甘愿的追问道:“你与王爷之间,难道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不成?”

        骆香茗双目笔直的望着言如许,那般坦荡的态度,竟叫言如许心中发虚。良久方勾唇一笑:“言大人如此唐突发问,不知又是出于什么立场和目的?”

        “你别多想,我只是有些不放心,故而才多嘴一问。毕竟七王爷在京师中是出了名的寡情薄性之人,我怕他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在骆香茗讥讽的目光中,言如许讷讷的低下头来。毕竟若论伤害,没有人比他给的伤害更深。

        “天色不早了,驸马爷还是请回吧。民妇家中贫困,留不得您这样的贵客。”骆香茗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对言如许已是没有丝毫的留恋,转身便要离开。

        言如许一心惦记着马大郎君的嘱托,见骆香茗就要离开,心中一着急,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阿香!”

        骆香茗面有不耐之色,正当抬手挣脱言如许的束缚,冷不防一回头,却看见长廊那头有一人长身玉立,手中握着一把白玉骨扇,当即便有些怔然:“大人?”

        言如许闻声也回过头去,看清身后站着的是谁之后,脸色不免有些发虚:“……皇叔,您怎地来了?”

        李知行穿着一件月白锦袍,头上束着银冠,端如疏风朗月。一室清风中,他眉目深邃,犹如画中人。他便那样端端正正的将骆香茗望着,眸如秋水,道不明的情思。

        自上次望龙阁一别,如今再见,骆香茗心境已大不相同。当初的心心念念与朝思暮想,如今都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身份上的天渊之别,让她只能卑微的跪下身躯,姿态谦恭的迎接他的降临:“民妇拜见王爷。”

        李知行踱步行至二人近前,垂眸俯视那一截修长的脖颈,攥紧折扇,冷笑一声:“厨娘果真好手段,这么快就与驸马旧情复燃了。你二人躲在家里拉拉扯扯,将紫京公主置于何地,又将本王的皇族置于何地?”

        一声发问重如泰山,竟将皇族都搬出来了,言如许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解释:“皇叔千万别误会,侄婿此番归家只是探望兄长与两个小郎,绝无别的意思。”

        经过昨晚书房一事,李知行本就瞧他不顺眼,如今又见他与骆香茗拉拉扯扯,心中一时怒极,不由得抬脚将言如许踹在地上:“大庭广众拉拉扯扯,你当本王瞎眼!”只踹一脚犹不解气,转而又冷声吩咐远山:“将驸马爷带回去交给公主,就说本王令下,让她好好教导自己的帐中人,免得给皇室抹黑。”

        言如许此番归家本就是瞒着紫京公主,听闻李知行要将自己送回去问责,忙不迭磕头求饶:“求皇叔宽恕,侄婿以后万不敢再这样做了。”他这厢卑微求饶,越发让李知行鄙夷,冷笑一声,又与远山说道:“告诉紫京公主,她若再教不好人,本王可要亲自出手了。”如此不依不饶的态度,显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言如许心如死灰,再不敢开口求饶,只得灰溜溜随着远山去了。

        待他二人走后,偌大的庭院里只留下李知行与骆香茗二人。已是正午,阳光笔直垂落院内,骆香茗的发间映出几缕细碎的银光。她本是大病初愈,如今跪在寒凉的青石地上,只觉双腿冰冷刺骨,控制不住的摇晃了一下身体。李知行见状下意识伸手去扶,手指将将触碰到骆香茗的肩膀,却又猛然止住:“起来回话吧。”

        骆香茗却跪着未动,细声说道:“王爷明鉴,民妇与驸马并无瓜葛。”

        李知行气的不轻,没好气的说道:“你这是在替驸马辩解?”

        骆香茗摇头,不卑不亢的说道:“民妇只是在陈述事实,王爷方才所见,不过是误会一场。民妇既已经与驸马和离,自然会断的干干净净,丝毫牵扯也无。”虽未明言,李知行却也能听出来,她这是在与自己解释。满心怒火渐肖,语气不由得柔和了几分:“本王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骆香茗这方摇摇晃晃的起身,强忍双腿不适,俯首与李知行说道:“不知王爷此行所为何事?”

        这一问,却又将李知行为难住了。他冒然闯入莫家,实则是惦记着骆香茗的伤情,想着总要亲自看她一眼才能放心。可那日望龙阁上将话说的太过,如今关系还在僵持的阶段,许多诚心诚意的话总不好说出口。更何况知她身份之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远着些,倘若冒然拉近距离,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琢磨许久,李知行方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本王此来,乃是为了巡检一事。不知莫琼可在府上?”

        “阿兄应在后院,王爷稍等,民妇去将他唤来。”骆香茗转身便要走,冷不防被李知行拉住了手腕:“一同去吧。”

        肌肤相贴之处一阵暖流涌过,李知行贪恋那细腻温柔的触感,下意识又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骆香茗面上一红,不动声色的将手藏进袖子里。去后院这一路上,她下意识与李知行隔开一步远的距离,每每李知行故意停下脚步,骆香茗总会将距离拉的更远些,显然是在刻意的躲避。

        莫琼与柳氏正在后院收拾残局,这几日虽然已经将灰烬清除,然而被烧毁的院墙和房子还有待修葺。正当二人在商讨如何修理的时候,冷不防看见李知行与骆香茗一前一后的走来,莫琼只当骆香茗还在前庭与言如许叙话,见状便是一愣,忙不迭迎上前去:“阿香……王爷!”

        柳氏为人机敏,见莫琼一脸愣怔的站着,忙拉着他跪在地上:“不知王爷驾临,实在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李知行转头打量着一地断瓦残砖,随口问道:“已经过去这么久,家里怎么还没修好?”

        不知李知行存的什么心思,莫琼十分谨慎的回答道:“家中俱是老幼妇孺,实在做不了那么繁重的活计。更何况这宅院已是几十年的老宅,修缮起来难度太大,光靠属下自己,实在难以完成。”老宅所用的砖瓦古旧,想要完整修复,免不得要花费许多银子,莫琼家中虽有些积蓄,却轻易不敢动用。更何况他如今已经失了衙门里的官职,日常没有了进项,一应支出更是紧之又紧。

        李知行略一思忖便猜到了莫家的窘况,当即说道:“惹出这般祸乱,说到底也是因为本王查案而起。你们只管雇佣人来修缮房屋,回头本王吩咐一声,一应开销都从衙门的账上出就是。”

        未曾想到李知行会这般大方,莫琼当即怔住,忙不迭推拒:“多谢王爷好意,草民实在愧不敢受。更何况师出无名,传出去难免招人口舌。”

        骆香茗也附和道:“阿兄说的很是,还望王爷收回成命。”

        这一家人心性如此正直,且为人又踏实本分,不知怎地竟养出言如许那般蝇营狗苟的东西。李知行心中一时感怀,长叹一声,对莫琼与柳氏道:“你们先起来回话。”待那二人起身之后,这方又说道:“这几日你们虽不在衙门,想来也应该已经听说了,本王已经将赵老疤等人再次下入狱中,不日便会审判,只待吏部批文一下,那些人便会被斩首示众。”实则不肖李知行说,莫琼也已经早有耳闻。自从紫京公主驾临青义县之后,衙门里的局势陡然逆转,包括赵老疤等人在内,还有当初侥幸被放出的宋小郎君与太常府众,悉数又被御林军抓了回来。非但如此,就连斗胆祸乱的青城太守与州牧也被当场囚禁,听说那两人知道了李知行的真实身份之后,竟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只可惜大局已定,再后悔也为时已晚。

        行刺当朝王爷,不啻于谋反大罪。正当莫琼在揣测那些人下场的时候,忽听李知行开口问道:“莫琼,你可愿意继续就任巡检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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