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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慰藉


这一夜注定无眠。

        镇南王府灯火通明,下人们没有一个回房睡了的。夏夜里的府邸,寻常时候不会点着灯的地方也都摆上了灯笼,照亮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周梓绡只吩咐了一句:“府里点亮些,让母妃再看一眼她的家。”

        灵堂在每一个人的沉默中有条不紊地布置好,已是深夜时分,太妃沉沉睡着的脸被晃动的烛火照亮。

        空荡荡的厅里,下人们都走了出去,只留周梓绡一个在满室白幡之中,孤零零地跪在母亲面前。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此时,没有人可以窥探到他的内心。他眼睛里漆黑一片,仿佛掉进茫茫不见底的可怕深渊,就连跳动的烛火发出的明亮光芒都照射不进去,唯一片死寂而已。

        太妃薨逝的消息,最迟第二日一早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届时也一定会有不少人前来吊唁。周梓绡不吃不喝一直跪着,恐怕是撑不下去的。

        太妃生前身边的婢女看着心疼,不由悄悄走了进来,劝道:“王爷,您先去歇歇罢,明日一早还有的忙……”

        她看着周梓绡冷漠仿佛木偶一般的眸子,眼里又聚起了泪:“王爷自小便最让太妃放心不下,她操心了一辈子,想来也不愿看着王爷这般神伤。王爷,您已经跪了三个时辰,就当奴婢求您,先去歇歇罢!”

        到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白日里有人前来吊唁,王府只剩了一个主子,周梓绡不在是不行的。可他毕竟是铁打的人,哪里扛得住这没日没夜地跪下去?

        周梓绡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并不理会身边的人。

        那丫头没有办法,只得去寻主子身边的墨笃,托他想想办法。

        墨笃额上系着白布,眼睛也熬得通红,却低声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主子的脾气……他若想跪着,旁人如何劝得?”

        丫鬟哭着道:“那也不成啊,瞧这模样,恐怕这几天都要这般了!不吃不喝地跪着,就算太妃的三七熬过去了,接下来的丧礼一应事务,王爷可怎么撑得住!”

        墨笃咬了咬牙,同她道:“你先回去准备着,我这就想办法。”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原是宵禁了的空荡街上,却一前一后出现了两个人影。

        他们行色匆匆,其中一个身上胡乱套着一件带兜帽的黑色披风。二人直直走到了镇南王府前,敲响了后门。

        进了王府,那人才将兜帽取下来,露出少女焦急悲伤的俏脸。

        “灵堂设在何处?带我过去……”

        墨笃感激地望了她一眼,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低声道:“我替我家主子,谢过姜姑娘大恩……”

        姜樾心里一酸,没有说话。

        昔日树木繁盛的镇南王府,在今夜格外地凄清冷淡。虽是灯火通明,也时常有下人来来往往,可每一个人都不发一声,脸上的表情是那般肃穆和悲伤,愈发将这空旷的府邸衬得冷清而寂寥。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地方。

        姜樾快步走向灵堂,入眼全是在风中晃动的白幡,周梓绡孤零零地跪在正中央,沉默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堂内的烛火将这一处压抑悲伤的地方照亮,明明每一个角落都是有光的,可姜樾却觉得,他仿佛被看不见的阴影拖入最黑暗的地方,就连那拉长的背影,都显得那般孤独和绝望。

        墨笃悄悄退了下去,姜樾便缓步迈过门槛,慢慢走向了他。

        她先是在周梓绡身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太妃的棺椁磕了三个头,俯下身去时,眼泪啪啪地打在了堂前没有灰尘的地面上,不知碎成几瓣。

        “周伯母,樾儿来晚了……”

        她瞧着棺椁上那用白布做成的巨大白花,脑海中不由想起夏初时太妃生辰那一日,她温柔地牵着自己的手,同自己说话的模样。

        那一日,太妃都说了些什么?她可知自己寿命不多?她又是怎么样的心情,那么温柔可亲地同自己说笑,还答应了日后来姜府做客?

        心中那根悲痛的弦紧紧绷着,姜樾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无声地在灵前询问着,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闭着眼睛的太妃,还是问向冥冥中看不到的东西。

        太妃走了……镇南王府怎么办,周梓绡怎么办?她怎么舍得?舍得留他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府邸,仿佛守着一座空荡的坟墓,而这里面,却葬着他的父母、兄长?

        姜樾无声地哭泣着,跪在周梓绡身边,陪伴他度过这最难捱的时刻。

        半晌,却听见他出声了,声音却沙哑地不成样子:“姜樾……”

        她含泪看着他,那一双眼眸原来是那么的坚定、强大,如今坚硬的外壳被狠狠撕裂,破碎绝望之中,流露出受伤的小兽一般无助的神情。

        “姜樾……”他嘴上已经干裂,嗓子也说不出话来一般,看着母亲沉睡在厚重的棺木之中,轻轻地说,“你叫她母妃好吗?她想听,听见你喊她母亲……”

        姜樾的心被这句话撕开一个口子,里面汩汩淌出鲜红的血来。

        又听周梓绡哑声道:“母妃知道我把玉牌送予了你,还答应了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亲手把你做的荷包系在我腰间……”

        “可是,她怎么能骗我呢……”

        “她骗我还有三五年可活……我早已遣人深入南地遍寻名医,又找人到西边,去相隔万里的山巅,寻那书里才有的雪莲……总有一个办法,总能找到办法让母妃多活几年……为何她就不肯等一等,等等我呢……”

        “从小她教我坚强,担心我不成才,却又希望我无忧无虑地成长……”

        周梓绡隐忍的话语中,透出无助的脆弱:“如今我大了,她却走了……”

        姜樾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恸,周梓绡安静的诉说,却比歇斯底里更让她心疼。

        她直起身子,一把将周梓绡抱在了自己怀里,哭着对他说:“周梓绡,你哭出来罢!母妃不怪你……”

        少女柔软馨香的身体将他搂住,仿佛回到了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让他的绝望和无助,一时间有了寄托之地。

        周梓绡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心在寒冷之中飘荡许久之后,终于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珍重而珍惜着。

        原本干涩的眼眶中,终于缓缓溢出了些温暖的液体,那压抑在胸中无尽的悲伤也有了宣泄的出口,他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慢慢打湿少女浅色的衣衫。

        分明是夏夜,两人却像是在寒冷冬日里孤独的旅人,只能靠彼此的体温来相互依靠。

        大悲大恸最劳心神,周梓绡就算是铁打的,此时也疲累不已了。

        姜樾待他缓缓平静下来之后,才柔声哄他:“梓绡……你去睡一会儿罢!母妃这里,有我陪着。”

        他固执地摇了摇头,跪着的姿势一动不动,那挺直的脊背仿佛无法弯曲的锋刃,倔强坚挺,却也脆弱到轻轻一折,便尽数断裂,锋芒不复。

        姜樾心疼地看着他通红的双眼,退让道:“我们都不走……那你坐下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好吗?”

        她从地上拿过几个素净无纹饰的软垫,铺在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姜樾让他坐在软垫上,自己跪坐在一边,将周梓绡的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闭上眼睛……”

        他听话照做了。

        姜樾微笑着,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哼起了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的曲子。原本孤寂冷清的地方,仿佛因着这一声声呢喃,也变成了母亲爱着自己孩子的温暖地方。

        许是姜樾的气息太过熟悉,或是她哼唱曲调的嗓音过于温柔,周梓绡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身上的每一处肌肉也终于活过来一般,叫嚣着他的疲惫和劳累。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握紧的十指也终于缓缓张开。

        姜樾在那张开的十指之中,放入了一个竹叶青色、绣着点点红叶的荷包。灵堂之中除了黑白两色,便再无其他。那带着少女真心的馨香荷包,仿佛也给这孤独的地方,带来了唯一的一抹亮色。

        姜樾一手抓住周梓绡的手掌,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周梓绡俊朗的侧脸。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滑过他脸上刀刻一般的线条,不经意间来到眉尾的伤疤之上,爱怜地摩挲着他额上的疤痕,最后俯下身来,在上面轻轻吻了一吻。

        这一刻,姜樾似乎体会到了周梓绡从前看向她时,眼神中包含的情绪。

        那是一种渴望保护对方,试图隔绝一切能给对方带来伤害的东西,只愿他平安,只愿他喜乐,只愿他无忧……

        明明是姜樾慰藉着周梓绡,可她却发现,在成为他的救赎的同时,她同样不能自已地陷入对他无尽的爱意和保护欲之中,不能自拔。

        恐怕自己,是再也离不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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