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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残阳晚炙,火烧线索


果然,站得高,望得远。

白饵站在高高的城阙上,凭栏远眺,半个聚龙城尽收眼底。

“这件事你就该早些告诉我!”

听白饵将芙蓉玉暖宫以及金殿的事说出后,将离心中已是波澜起伏,恨只恨自己没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不对,从祭鼎一事开始,我便知道将弄影和黎桑太子入了聚龙城!我早该料到将弄影会对你不利的!”

白饵转过身,对上他眼里的自责与担心,朝他淡淡道:“我们也只知道她入了聚龙城,但不知道她就是芙蓉玉暖宫的宫主呀!如果要怪,就怪我自己吧!是我自己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白饵,这又是为何?”他忽然很是不解,着急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要瞒着我?”

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白饵却是淡淡一笑:“不就是一个芙蓉玉暖宫吗?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在水榭歌台早就见多了,只不过是一些小伎俩罢了!即便将弄影是芙蓉玉暖宫的宫主,我与她互捏着彼此的把柄,她对我始终心有忌惮,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金殿之事,是我自己失算了,我没想到平王会暗中调查我的底细。”

说着,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冰冷。

她可能永远都忘不了,漠沧无尘在金殿上,看她时的眼神,揭发她时的语气……

“说到底,都是我的疏忽!我就该时时刻刻守在芙蓉玉暖宫的附近。这样,金殿之事,便不会发生!”

将离始终难逃内心的自责,她不知道,当他得知她出事之后,心中是何滋味!

“他若一心要我死,我又岂能逃得掉!”

风中,白饵忽然冷笑了一句。

“平王!”提起平王,他的心中顿时烧起了一团怒火。一个重重的拳头砸落在栏杆之上,激荡开一圈碎雪。“当初我就该在销魂榻上将他解决了!”

看着他眼中忽然翻起的恨意,她的眸子里却不禁闪过一丝黯然。

不知为何,她心中的恨,反倒没有方才来得刻骨。

准确来说,她不知从何恨起。

她一直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漠沧无尘一心要她死,在他心里,必然也对她恨之入骨。

从金殿走出来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理由,一个能让漠沧无尘恨她恨得入骨的理由。

他对她的恨,来得不清不楚,那么在她的心里,又该怎么做,才能对他恨之入骨呢?

或许,这个世上既有一见钟情,那便会有一见生恨。

这是她唯一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再回首,如果能重来,她宁愿不要在风尘府遇上漠沧无尘,一辈子都不要。

她紧了紧他几近扭曲的拳头,笑着说:“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和一个平王置气。我们的敌人原本就是风人,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她转过身,朝偌大的聚龙城望了一眼,语调忽而瑟瑟:“看着吧!那些风人,一个都逃不掉!”

再看向他时,见他仍旧一副意难平的样子,她便故意歪了歪头,凑近他,仰视他的眸子轻轻一眨,柔柔地问:“你知道,在金殿上时,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眼中泛起一丝疑惑。

“我最怕的是你啊!”白饵激动地大叫了一句,方才在金殿上的担忧在此刻暴露得巨细无遗。“我当时就在想,我在金殿的事,你会不会知道,你要是知道了,是不是会扛着一把十尺长的大刀,不顾一切地冲进金殿!杀上龙座!然后,然后……”

然后,她不敢再想下去。

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将离倒有些忍俊不禁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嘴角,状似无奈地说:“当时那个情况,我的确是想扛着一把十尺长的大刀杀入金殿,但是啊!问题是……我我当时没找着十尺长的大刀啊!我就急啊急,我该上哪去找我那十尺长的大刀呢……”

他无厘头地说完,看着白饵一副捧腹大笑的样子,不知不觉中,他心中倒也舒坦了许多。

眼前的白饵,果然还是以前那个白饵。

前一刻经历着生死大劫,后一刻还能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她能如此了。

“讲真,你在金殿时,我人已经在金殿之外了,但当我听到你的歌声,我这心就不自觉地平静下来了,你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告诉我,你很好,虽然情况不是真的乐观,但起码比我想象中的好。所以,我就放弃了所有冲动,在距你不远不近的地方,听你把歌,慢慢唱完。”将离平静地说。

能听到他说出这番话,她是打心底里高兴,因为她知道,现在的将离,不再是以前那个将离,而他与她之间,好像也多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有些默契,本来就是不可言说的。

站在栏杆前,对着辽阔的景色,她恣意地吸了口淡淡的空气,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清香,像是梅花的芬芳。

“总之呢,现在我是漠沧皇钦点的歌女!是要在庆国大典那天登上雨花台献舞的歌女!就算某些人再不甘心,也是无济于事的!谁要敢动我,那他便是阻挠圣意,存心要和漠沧皇对着干!”

她洋洋洒洒地说完,突然看向他,朝他喊了一声:“将离!这一回,你就继续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呀!在庆国大典前夕,是绝对的安全!”

他剑眉一舒,风中,与她相视而笑。

在日落前的最后一个时辰,车水马龙的朱雀街皆笼罩在一片绮丽的金光之中。

如果说,红遍秦淮的歌女于金殿高歌,是今日聚龙城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那么属第二大的,莫过于东宫的望故楼事件。

午时的望故楼有传出已经找到了一些关于太子行踪的线索,可经最后的查证,这只是一起乌龙事件。

一切皆源于,那些没日没夜守在望故楼的侍卫,为探寻太子的踪迹,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以至于但凡有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们便会欣喜若狂,事实上只不过是他们的粗心,以至于弄拙成巧。

对于这件事,石蹇要比任何一个人都失望。

因为这件事,太傅大人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

此时,在东宫,他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够相信他的人了。

走在去往昌王府的路上,石蹇不禁停了停脚步,长叹一声,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

他想了一夜,脑子里都在重复一个推断,那便是,那张假的皇宫地形图定然来自昌王,毕竟,从头至尾,整件事都与昌王有着直接的联系。

要想查到太子的行踪,他目前能做的,便是解开那些遗留的历史问题。

而那些真真假假的地图,便是关键!

昌王府,两扇厚重的大门,已被两条长长的封条宣判了死刑。

一个驻守在府门前的军官,见他一步步登着台阶走了上来,他旋即冷斥了一声:“这座王府已被查封,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石蹇亮出太子令牌,道:“我乃太子身边的人,为查太子失踪一案,特来此寻些证物。”

那军官见了太子令牌当即一跪,听到他说证物,他不禁一顿,又不敢迟疑,只好起身,将人领入了府中。

“大人,君主下过令,闲杂人等不能靠近,除非大理寺的人来查昌王的案子。但大人既是从太子之命来办事的,小人也不好阻挠,但您在找证时,还请您注意些,若是影响了大理寺查案,小人这边也不好交差。”

军官一边引路,一边客客气气地说道。

听此,石蹇心中忽然觉着很是可笑。

现如今,还有什么比寻找太子更重要的?

就因太子遭了变故,连大理寺的人都要压东宫一头了?

他细细一想,忽然觉着不是这么回事!

压根就不是大理寺要压东宫一头,是这个守门的小卒根本没把太子放在眼里!

石蹇没有理他,而是加急脚步在昌王府各个可疑的院落搜查了一番。

可恼人的是,那小卒竟然还狂跟不舍了!

“诶!大人!那地方脏得很,工匠干粗活的地方。”军官提醒了一句。

没有听他的话,石蹇只是朝他冷视了一眼,然后一意孤行。

初入其间,周围的环境黑压压的,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罅隙静静地照了下来,照在了正中央的一方浆池里。

一股潮湿的气息瞬间在这个阴暗的地方扩散开来。

那军官受不了那股子阴气,遮着鼻子守在了外面,而石蹇却丝毫没有受这些影响。

跟在恩师身边学艺这么多年,他基本上每一天都待在这样的环境中,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不对。”

想着想着,石蹇忽然顿了顿。

昌王府里怎么会修这样的浆池?

他走近浆池,上手摸了摸,是新土。

那么这浆池,应该是新建的,准确来说,是昌王修建的。

但昌王一个武将,没道理修这样一个浆池。

直到他走进这个屋子的内部,看到那些制造地图的原材料时,他才恍然大悟。

如果是其他原料,他倒没那么震惊,因为不排除昌王造私人用纸的可能,但在选用牛皮这件事上,便显得漏洞百出。

据他所知,用牛皮作为造纸原料这一大工艺只在黎桑有流行,风人断然没这个习惯,就算昌王来到秦淮后抓了当地的匠人来造纸,但普通的匠人也绝不会选用牛皮来作为造纸原料,因为这其中的造价以及工序是他们不可操控的。

那么这些牛皮,很可能是用来制造地图用的。

牛皮,要制成纸,需熬、蒸、晒反反复复达到约莫十八天才能完工。

这里每一件所用到的器具,显然都是为了将牛皮制成纸服务的,而且,其经历的工序,还与制造皇宫地形图的工序极其相似!

石蹇将眉皱得紧紧的,他忽然意识到——

昌王是想要制造皇宫地形图!准确来说,是仿皇宫地形图!

要让一件假的东西制得和真的一样,还不易被看出任何破绽,或许只有一种办法。

那便是,无论是赝品还是正品,都出自一人之手,如此方可以假乱真!

如此推测,那么他的恩师极有可能没死!不但没死,还曾经被昌王抓到这里,替他制造假地图!

但仔细一想,又觉着不对,牛皮制成纸约莫十八天,但从太子来到秦淮再到收到假地图,这其间加起来还不足十五天,恩师怎么可能伪造出一张假地图?

他目光在样式架上一扫,注意到,这里用到的牛皮远远不止造一张地图的量。

所以说,除了送到太子手中的那张假地图之外,在昌王手中,极有可能存在备份!

皇宫地形图,详细地记录了皇宫至秦淮城外的各种密道,是极其秘密的东西,昌王那么贪心的人,定然会逼迫恩师再造一张真正的图出来!

那么,在这昌王府中,定然存在真的皇宫地形图!

石蹇茅塞顿开,旋即冲了出去。

“诶!大人!大人!你这是去哪啊?”

那军官来不及叫唤,只能撒开腿,追了上去。

石蹇在王府里疯跑了一圈,总算是找着了昌王的寝殿。

可当他走进寝殿一看,无论是案子上还是书架上,除了价值连城的饰品之外,和经卷有关的东西,竟荡然无存!

他目光霎时一寒,心如顽石,一沉再沉!

“我说大人,你跑那么快作甚啊?让我一顿好找!”军官在石蹇身后,气喘吁吁地说。

“这里面原有的东西呢?”石蹇回过身,盯着那小卒质问。

“东西?东西不都在这么?”军官觉着莫名其妙,往里扫了一眼,冷淡地说。

“不是这些!还有!我指那些重要的!昌王私密的!”石蹇急不过,便抓起小卒的领口,大声地问。

“大人大人,你别激动啊!”被他吓得面色一惊,军官这才佯装出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慢慢说:“您说的那些,都是与昌王贪污谋反一案可能有关的东西,都被大理寺的人整箱运走了,说是要带回大理寺调查。”

“大理寺是什么时候派来的人?”他急切地问。

“就就就,就你刚进昌王府那会,那个时候封条这不也刚换新嘛!”军官回道。

这个答案,简直气炸了石蹇的心肺!

原来,在他来的路上,那辆几乎要与他撞上的马车,就是运走重要线索的马车!

他一把推开那坏事的小卒,冲了出去……

日昭街,此时夕阳正烈,车马与人群,更加拥挤,各种光影分外缭乱。

作为秦淮人,昌王府至大理寺的路他格外熟,抄了小道后,如他所料,赶上了!

他站在路边一扫,日昭街头,一辆载有若干箱子的马车正从人海中缓缓驶来,虽然人影缭乱,日光还有些刺眼,但他仍旧看清了那些箱子上有封条。

应该就是了!

就在他喜出望外之时,谁料,当人群鬼魅般的影子缥缈而过,他双眼一闭一睁之间,一道绚烂的火光,忽然在街头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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