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归家

“我最后再送你一程吧，不枉做了几年损友。”沙沙的广播音像一串来自遥远灵魂深处的记忆，唤醒着闻远不愿意再去回味的一段难忘的苦涩。他努力地睁开双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他颇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这种感觉不像变盲，身处黑暗无所周知，闻远努力地瞪大双眼想分辨一下当前的处境，但很显然他失败了。他茫然地站在原地观望着四周，倏忽间一道遥远而微弱的光点如萤火般跳入在闻远的眼睛里。闻远敏锐地捕捉到了光源，他循着光点一步步走去，穿着飒利军靴的他一步一个脚印地稳稳地走着，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像是一条永无尽头的走廊，可是有那一点光像是在绝境中燃起的希望，指引着路人归乡。对闻远来说，容忍这一时的黑暗倒也不算什么，有系统的禁闭室可怕么，并没有。他想知道黑暗的尽头在哪里，闻远循着光点稳稳地走着，可那光源却越来越弱，倏忽间便不见踪迹。闻远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看着前方，不知为何，心底里竟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如同多年的冻土冰层终于迎来深深思念的阳光，他深觉那里一定有他心之所想，日夜思念的那个人，他在等自己。闻远让自己拼命集中精神，看着那片模糊的黑暗中竟渐渐透露出点点微光，有一个瘦高的身影在遥远的黑暗处因为微光忽明忽暗，闻远没看错，那个身高，那个姿态，是154！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154！是你吗？”

        闻远大声地喊起来，可空荡荡地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声音漫无边际地回荡，刺地他耳膜生疼。

        “154！154！”闻远看着远方的光源在渐渐凝聚，他不禁追着光点兴奋地跑起来。在追逐中，闻远一瞬间闪过太多的念头，这个光点指引自己奔去的方向的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他不得而知。他不敢想，也不愿多想，唯有内心一点坚定的想法让他决定奋不顾身向前追去。

        远方的光点逐渐在周围凝聚成一圈，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随着光源汇聚。闻远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容貌，那一瞬间他的心骤然狂跳。

        光影中身材修长笔直的男人穿着一身板正的监考官服装，漂亮的黑色领带和黑西装将他装扮着极为笔挺，一张干净的脸蛋板板正正、严肃庄重，右手手里永远拿着一份蓝色的文件夹紧紧放在身前。闻远停下脚步，看着男人一脸正经的表情，那个姿势、那个动作，那种熟悉的感觉竟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充斥着整个大脑。闻远怔怔地看着他，仿佛那个名字在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喷薄而出。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比他身高矮一点，这种居高临下看队友的感觉似乎又在心底重温了一遍，离开系统有多久了，他已经记不得了。时间太长所有有关系统的记忆已经被他藏在心底，偶尔翻开还是会感到一点触痛。即使系统被摧毁，他依然坚持留在部队研究所想要继续研究系统的剩余残骸，因为他知道那里有个人在等自己。所以，他不会放弃。

        闻远看着154，他的眉眼依然显得很年轻，似乎在系统里容颜并不会被岁月风化侵蚀。他还是当初的154，还是和他一起携手监考的监考官，那么多风雨同舟的日子啊，他还记得自己吗？他会想念自己煎的牛排吗？在系统里他过得怎么样？一连串问题突然间涌入脑海，闻远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154眉眼生的好看，但严肃起来总是显得绝情冷酷。因为是监考官，反倒不经常笑。板板正正，一脸严肃的模样总能吓坏好几个初入考场小姑娘（惑惑除外），这时候闻远，哦不922，总是识趣地调一下气氛，说几句简洁安慰的话，长此以往，他和154就形成了一种极为契合的默契，一个冷冷淡淡，一个则更富有人情味。

        154表情平静而温和，近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如果他微笑起来会不会就不显得那么不近人情。他怀里揣着文件夹，似乎在下一秒他就会打开它，一板一眼地叫出某个违规考生的名字。

        “922？”

        闻远怔住了。154是在问自己吗？

        154微微扇动的嘴唇开合几秒竟是喊出自己的代号？

        “154……”闻远费了好大的劲才强迫自己开口，看到154还记得自己，那种兴奋感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间便消失了。明明是看到154，自己竟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那种复杂交叠的情绪织蔓于心，如纠结烈火，难受灼烫。闻远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很想你。你回来吧。”闻远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朝154伸出手，本想搭在他肩膀上却扑了个空。这是虚幻的？闻远惊讶地看着手里四散的光点，抬起头与154的目光相接触的一刹那，他明白了，154对系统来说是他本体的一部分，154不会消失，但是也没有办法出去。

        154轻轻摇头，淡淡的棕色眼珠里却流露出化不开的哀伤，他说。“我没法出去，可能永远都没法出去。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是希望告诉你，922，你一直都是我认为最优秀的监考官。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这里还有我和你的记忆，而我从不会忘记你。我希望你好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154，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好想你。”闻远轻轻牵起154虚幻的手，他静静地握住，像是在感受对方的体温一般。他看着154，灼灼的目光里包含着的是难以言喻的情绪，思念，悲伤，还是爱。154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以往冷淡的淡棕色的眼瞳竟增添了几分柔软的温度，他眉眼清亮微微笑着，看着已经不像当年那般表面毛躁的922，他也明白922成长了很多，如今的闻远更学会将自己的感情隐忍收敛，不会在人前表现的那般显得小孩子气似的活泼。闻远虽未说什么，但他知道，真相往往都是不会让人感到高兴的。

        “922，不要难过。”154靠近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下一秒，一个无声的吻轻轻地贴在闻远的唇上。

        闻远内心：！！！

        “我爱你。”

        一声如天籁般的声音遁入闻远发红的耳中，闻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变化却突然发生了。

        “154！”

        闻远看着154身边的光源开始四散而去，他的身影也愈发模糊。

        闻远瞪大了双眼，“154，你别走，别走。”闻远扑到光源前，惊讶，害怕，留恋，众多的情绪转瞬间涌来让他快要崩溃大哭，154的下半身已经渐渐开始消散，闻远有些茫然，他含着泪，伸出手拼命想要留住154，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154，你留下来，好不好，你别走，多陪我一会……好不好……”闻远满声祈求紧紧握住154那双虚幻的手，哭红的眼角里却是再也无法追溯的、无力回天的绝望。

        “922，别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154却并没有哭，脸上却一直挂着温和而哀伤的笑，“你要是哭，我也会难过的。”

        “我爱你，154，我爱你。”闻远毫不遮掩地说出他在现实中打死他自己都不可能说的情话。

        “傻瓜，我永远爱你。”

        154的笑容随着最后一点光源消失在黑暗中，连声音也没有了。周围的一切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初如他刚进实验的时候。闻远呆呆地怔在原地，刚才的一切看似虚幻却又过分真实，154未曾老去的容颜，熟悉的音色，还有那一抹让他脸红心跳的吻，闻远抬手摸了摸唇边，那里好像还沾着154唇角的温热，只此一吻，却足够让他终生铭记。

        闻远抬手，点点星光不知从哪里汇聚竟然汇聚成一枚银色的戒指合着闻远的左手无名指完美地嵌入。闻远有些惊讶地看着手指的戒指，他抬手摸了摸，倏然间，他明白了154说过的话。

        922，别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这是154和我的联系吗？闻远想着却更加肯定了这种想法，银戒的质感光滑而真实，闻远擦了擦眼角的泪，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随着机器运作的终止，黑暗终于从眼前消失。闻远从模拟操纵台的仪器上下来，步伐还有些不稳，差点就要栽倒在地。秦究和游惑眼疾手快一把一人一只手臂抬起闻远。

        “怎么样？”秦究担心地问。

        “看这个。”游惑举起闻远左手的戒指指给秦究看，“刚进去的时候可没有。”

        闻远在座椅区休息了一会，取出实验用的系统盒。

        “154给我的。”闻远淡淡地回答，似乎并不惊讶。

        秦究挑了挑眉和游惑对视了一眼，游惑一瞬间也明白了。他与秦究之间的联系是耳钉，154也一定是想用这枚戒指想让大家知道他和现实还有联系吧。

        闻远小心地摸着戒指，第一次感觉与154见面会如此开心。戒指在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无数春夏秋冬、轮回四季，哪怕只有1的希望，闻远都会尽力一试。

        而这次实验，哦不，是会面很成功。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154的存在不是虚幻。

        154，你果然一直都在。

        闻远看着戒指，目光温暖而柔软，他笑着，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开心。154以后都不会离开他了，他寄存在系统却又拼尽全力保持着他与现实和闻远之间的联系，在他心中或许闻远永远只是那个可爱的炸毛监考官922，但是他知道闻远爱他，这就足够了。有什么能比放在对方心里更好的事呢，即使天涯相隔，我却依然爱你啊。

        亲爱的，我把自己放在你身边，你会知道的吧。

        闻远盯着戒指，小心地摩挲一遍又一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这几年来他一直辛苦的试图寻找和154的联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154会亲自给他带来一份礼物。闻远望着戒指，目光深沉凝重，他知道，那是154对他一生的承诺。

        我爱你啊，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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